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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克林索尔般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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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说明白狗,就要先从她的家庭组成成分讲起。

毕竟狗也是家庭中的一员。这个观点只有温火软赞同。

父亲温青玉是一名高中教师,母亲陶微曾任教大学老师,爷爷温煦是市级教育厅的退休干部,奶奶是温火软的奶奶。

她是真的不知道奶奶叫什么,没人提过,都称呼她为温青玉的妈妈、温煦的老婆、温火软/温水阔的奶奶。

名字和姓氏都被岁月埋没了个干净。

这一年的她年仅六岁,父亲递给她一本《唐诗三百首》,塑封膜都没拆。

让小孩背会三百首唐诗就如让建筑工去修建一段楼梯——登天梯。

这时候建筑工人想的就不再是,浇筑材料的选择与费用花销等一切事宜,是如何弄死眼前这个甲方后,会被警方判定为意外事故。

温青玉扮演的是温火软生命中父亲的角色,她不能打;他是一家之主,不敢打;他有高大的成人男性身躯,而温火软只是一名弱小的孩童,根本打不过。

“小软你的任务就是把爸爸手里的这一本《唐诗三百首》背完。”江青玉对着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女儿,晃了晃手里还未拆封的书。

温火软懵懂的仰望着高大的父亲,眸子清澈干净的如泉眼中的灵水,倒映着所望之人的内心。

眉毛不浓密也不淡薄,刚好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相称,眼型偏圆、眼尾末稍下垂。

“……好的爸爸。”她答应着。

温青玉点点头,他对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很满意。

“爸爸,与商哥哥一会儿会过来找我和哥哥玩,我们可以出去吗?”温火软借着他心情愉悦的时刻,趁机问起。

她能从父亲的眼中察觉出丝丝的不悦,但温青玉没有否决,想了想后还是笑呵呵的应了下来。

温火软开心的去敲哥哥的卧室门,打开房门就见到里面的人正颓废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如被人按了定身咒般。

后背上的伤疤让人揪心。

两天前的下午,亲戚家的小孩看上了温火软房间里的毛绒熊,她不肯给出去,温青玉疾言厉色的要求她把这个毛绒熊送出去。

小孩喜上眉上的收了,抱在怀里,并对温火软说出了真诚的道谢。

亲戚的脸色是有一点的不自在,但并没说话。

温水阔一把抢过对方手里的毛绒熊,护犊子的藏在身后,根本没有要送出去的意思。

怀里一空,孩子满脸的无措,寻求安慰的望着自家大人。亲戚的脸色更加的尴尬,匆匆告别,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温青玉是个看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父亲,他抽出裤腰的皮带对着宝贝儿子就是一顿抽了。

在温青玉心中,家中人的份量排序:面子>儿子>女儿

隔着卫衣的一层单薄的面料,混合着泪水的斑斑血迹,是温水阔那一天的记忆点。

温火软小心翼翼的去扯温水阔的胳膊,童音稚嫩,“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男孩偏头过来,“爸爸同意了吗?”

她捣蒜般的点点头。

温水阔爬起身子,穿衣服时不小心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察觉到身边的人自从进门开始,就只和他讲过一句,要知道妹妹可是一个话唠的存在,视线扭转,掠过她的面容时,倏的顿住。

温火软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用白衣袖擦拭去眼眶里蓄积的泪水,声音被卫衣的料子捂着,听起来蒙蒙的,“那个毛绒熊送出去也没什么的。”

“爸爸这次用的皮带质量不好。”抚慰的拍打了两下她的肩膀,“况且那个玩具熊是你好朋友搬家前送给你的道别礼物,怎么可以送人呢。”

“可哥哥被打了。”

温火软的理由单纯的让人无理可挑。

温水阔摸了摸温火软的额头,没说话。

——

兄妹二人来到陈与商的家前,去敲了他家的门。

门内的陈与商拉开大门,怔怔的,抬起手指着温火软的脸,“你被又被揍了?”

温火软的眼眶有些红肿。

“没。”温火软摇头,没多说。

温火软别说是被揍,她还被赶出过家门。

——“你滚出我家!”

这句话足以贯彻温火软的活了个位数的生命线,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个外来客。

“乡愁对于她这种人而言是根本不存在”这句话出自多年后的陶微之口,无意说出的由心而言。

这时正值午后,家里只有陈与商一人,大人都去上班了。

温水阔带着小他一岁的弟弟妹妹进了一家奶茶店,隔着可视的墙面玻璃观察到店内的客人不过区区几个。

温火软坐在店里提供的人座椅,低眉垂眼、情绪显得低迷,似乎是发呆。

话说要是把三百首古诗全被背了,这要浪费多长的时间啊。

“我给你变一个魔术吧。”陈与商打断了她的忧愁。

温火软就见他拿着一副扑克牌,让温火软随意的抽取出几张牌,剩余又放回扑克牌盒里。

手里拿着十二张扑克牌,牌面向下扣,相对而坐的二人只能看到牌背面的花纹,“你从这里面随便选一张。”陈与商说。

指间在扑克上左右徘徊,最终选中陈与商右手边的第四张牌。

陈与商接着说,“你记住里面的内容后,把牌递给我。”

温火软依言翻看了一眼,是黑桃9。

陈与商接过牌,直接插进了手里的扑克牌中中。

温火软的眼睛注视着陈与商将手里的牌在原基础上打乱顺序。

“我现在把扑克牌翻转到正面,我来猜你刚才选择的是哪一张。”

只见他在牌面上一张一张的查看,似乎是下定了决定,他抽出一张扑克牌。

牌面正是选着的黑桃9。

温火软不信邪接过陈与商手里的牌,想要一探究竟。

“喝奶茶吧。”温水阔在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两杯水果茶,打断了她的思绪。

“哥哥你的呢?”

温水阔摊手,“我不喜欢喝。”

温火软放下手里的扑克牌,把塑料吸管扎破塑料杯上的塑封纸,双腿在座椅上晃动着,塑料杯壁附着的细小水珠,沾湿了她的手心。

温火软忘了这个看似是魔法的魔术,捧着奶茶喝到天昏、地暗。

太阳正盛再到残阳西斜,这个使她惊讶的魔术,也成为她心中小小的遗憾。

回家的路上,温水阔牵着温火软的手,她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走向了未来。

这些无关紧要的只是故事的前缀,事件的核心点不是温火软和温水阔,更不是有话语权的温青玉,而是全程隐形没身迹的陶微。

——

这个故事要从陶微为外婆办丧说起——是陶微的外婆。

陶微父母在她上小学时就因性格不合离婚了,她是在外婆的膝下长大,外婆没有名讳,就和温火软的奶奶一样。

但她有许许多多的别称。

下葬,棺椁埋葬在地下,自此,棺椁内的人长眠不起。

(死亡这件事,对温火软来讲就好比是,刚在地上活蹦乱跳的小狗,下一刻变成了餐桌上的下酒肉。)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陶微因对外婆的死而魂不守舍的,便晚了一天到家。

可她的职责是照顾全家的衣食住行,没有她的参与,家里乱成糟。

自那时起,陶微便开始有意的回避起家中的琐碎日常。没人知道她这样做的意图。

可如今的温火软已经十岁,陶微想出门找工作,这就好比建筑工的登天梯。

与社会脱节已有十多载的她、处处碰壁。

陶微和温青玉离婚也是因为性格不合。

纠纷是从意见不合开启,转而移交到了冷战。

寒冬,家中开足了暖气,还是跟街上的冰窖一般,冻的人骨头都是冷的。

心却是在一言不合就开吵/抄的戏码中没了真切感,吵架的事情接二连三,便成了家庭便饭。

(心是指温火软,温水阔在中学开始便选择了住校,可她不行,毕竟父母离婚要在一年后。)

温火软觉得父母吵架还好说,就怕吵着吵着就抄东西往地上砸,这个时候她就要抓紧在扒两口碗里的饭,不然等会儿饭碗被砸了,可就真没饭吃了。

(说到这里,有个点必须的讲清楚,做饭的工作是需要温火软或是陶微来承担的,温青玉则是个甩手厨子。

吵架的开始是在温水阔的六年级,结束的时间是在温火软的六年级。看到父母两人手里的离婚证,说实话,温火软恨不得上去对绿皮本子亲上两口,终于可以不那么心惊胆战的吃一日三餐了。)

问题又来了。

孩子的抚养权一人一个,谁归谁就是当下难题。

(温火软曾有过这样的两段对话。

一、陶微

“妈妈,你选哥哥吧。”温火软说的轻飘飘的。

陶微看着她的孩子不发一言,眼中流露的情绪是困惑,无声问她。

为什么?

温火软在笑,“只有这样,爸爸、爷爷、奶奶才会给妈妈钱,还会时不时接走哥哥出去玩。你的生活才能轻松一些。”

二、温水阔

“哥哥,要是哪一天爸妈离婚了,你怎么办?”

温水阔深思熟虑,“我跟爸爸,这样你就不会挨打了。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跟哥哥一起生活,不行吗?”

“如果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赚钱的能力,那我一定会把你的抚养权留下来。”)

温火软被判给了陶微,不是因为什么不舍啊之类的情感,完全是对温水阔的抚养权没争过温青玉。

二老重男轻女,温青玉也随了这一点,果然是亲生的。

他宠爱儿子,但更爱面子,全家人都不能让他的那张人的脸磕了碰了。

陶微无人可讲她心中的苦闷,又因与女儿同为女性,她曾对温火软说,她原当《乡土中国》只是一本书,温青玉能看的热泪盈眶(当然,这只是形容词)是因为他就是高中教语文的班主任。

后来,发现……不是的。

乡愁是属于男性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女性是没有一个明确属于自己的生活根据地的。

出嫁就像一个密封的档案袋,学校把档案袋递交给公司,女人的墓地从父亲家挪移到了丈夫家,父家腾空出来的土地成为了外来女性的预订墓地。

前提是她没有离婚,可陶微她离婚了。

她死了就剩下一捧骨灰。好的话,花钱放进墓陵,不行的话上天入海。

做成炮仗放了,往海里一倒,都可以。

故事结束。

——

说真的,以温火软的日常考试优等的成绩,她的人生是一片坦途。

(小剧场:温火软在小升初的考试,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的答完试卷。

在班主任给她对答案的时候,她的心降到谷底。

心讲,完了考砸了。

那段时间,她过的相当压抑。

父亲脸色跟活不成一样,从早到晚都愁眉苦脸的,一提起成绩就跟PTSD犯了,发的火堪比《西游记》中红孩儿喷出的三昧真火。

母亲前面也讲了,家庭主妇。每当这时就会叹气,温火软都怕她一直长吁短叹的劲头,再给喘不上气,憋死了怎么办?

母亲是个冷静的人,父亲是个冲动的人,冲动的人有一点可取,所做的一切源头都是利己;冷静很好,冷静到沉默接受一切的突变,这已经是懦弱了。)

如此看来,温火软的人生要是不出意外,一直按着这样的路走,她的人生是光明可预的。

不出意外的话的确没意外,前面的一切美好设想都可实现,可温火软就是不这么觉得。

说矫情点,她此刻就像只冲向光亮的苍蝇,一头撞在了光洁的窗玻璃上。

前面是光明的道路,可她却又没有苍蝇向往自由的执拗劲。

她……走不动了。

世界的恶意真的将她这个敏感、思繁的人,推下了深潭。

从小的成长环境在不断的塑造她的性格,母亲待她很好,可也就因为这点,母亲的形象……不、应该是陶微的形象在她眼中是个割裂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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