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吟在节目里跟同龄竞争对手相处，确实是和跟他在一起时的状态不一样的。他也知道这小鬼只是在他面前才装可爱，投他所好罢了。

可是他就看崔吟这股散发磅礴生机的伶俐劲儿不顺眼。

季席青想起高女士对他说过的话。崔吟其实跟很多二代三代没什么区别，喜欢摇滚喜欢滑雪喜欢极限运动，听话风就知道他们家走的是精英教育路线。西式精英教育是季席青觉得最没意思的一种，盈满了普通人眼中的光环，靠金钱和权力堆起阶级的天然壁垒，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维护……

崔吟远比他展现给自己的要更优秀。

季席青不得不承认。

看起来愚蠢，其实只是怀柔；通过伪装臣服，来拿捏对手，在同龄人中也很会推波助澜，全看他愿不愿意；虽然没有文化，但未必不通心术，不吃小恩小惠，也完全没有于连式的焦虑；待人接物都有成本意识，看上的东西会直接出击，一击不中就马上开始思考成本，然后转换目标。

更重要的是，不畏惧被动。

“啊……”

季席青短哼一声，像中箭的鸟，僵直了上半身，半晌才睁开眼睛，眼睫毛上带了一串泪珠，低头去看肚脐上方的钢钉。

“丑死啦，你审美真差。”季席青胸中郁结，于是挑事。

“胡说，再说告你讹人。”女士扇脸否认。

但扇的是他的脸。

季席青破口大骂，被女士十分慷慨得揽住脖子，埋入宽阔的胸膛。季席青两眼一黑，扑腾了两下都扑腾不起来，头昏眼花，被女士当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脸已经红得像油画少女，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眼睛要喷火，这副样子配上凌乱的长发就显得过于美艳，以至于杀伤力不足。

况且，季席青永远干不过凶悍女人。

女士总算调戏够美人，大手一挥结账放人。

出门前还被拍了屁股。

平台办文娱活动，分到季席青这边是两张舞剧的票，剧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剧，就是不知道叫谁去，翻了翻微博，发现周寻阡ip正好在这边，好像是取什么景。

周寻阡是安昭衍拿奖那部电影的总导演，跟季席青同龄，拍过很多纪录片，拿过一些艺术奖项。之前不温不火，经过《惊蛰》，恐怕也要被踏破门槛了。

周寻阡是他大学校友，季席青读的现代雕塑与绘画艺术，周寻阡是正经编导。两人那时候交集比现在更深，在学院的毕业大戏中也有深度合作。毕业之后各忙各的，过得好不好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很少再问，后来季席青回国，遇上周寻阡筹备惊蛰，缺钱缺角缺人脉，季席青嘴上说帮忙看看，实则连吃带拿把安昭衍塞了进去。

安昭衍那个时候手上的都是偶像剧本，说实在的，偶像剧可以演，可是演完之后呢？播得好维持现状，播不好就打回原形，再加上季席青对安昭衍演技没多少信心，业内也听过太多爱豆转型失败只能在综艺里混口饭吃的前车之鉴，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韩国不回来。

周寻阡的剧本季席青替他看过，一句话就是不伦不类，不够商业，文艺片也够不上，拖沓得像纪录片，但是又不切实际，宗教鬼神爱情水文他都要沾点。

但是莫名其妙的，可能还是来自于校园时代的周寻阡的那份安全感，再加上周寻阡动作快，一部电影三个月拍完两个月剪后期，不至于产生太长的空窗期，他干脆就把安昭衍打包塞了进去。

等周寻阡拉来投资，一行人准备妥当就差进组，周寻阡又发神经要更换拍摄场地，说道具制作不够精良，场地接下来几个月的天气也不好，没有鸟也没有花开。这个偏执狂，他知不知道一大班子人都因为他开不了工，误工费算谁的！场地备案审批的周期又算谁的！

更何况安昭衍等不得，他太红了，外人都看着。

找周寻阡聊了三大夜，最终没办法，季席青打电话给老伯拜托把香港那套老宅收拾一下，腾出来做拍摄。老房子有花有草坪，还有池景，够他折腾。也不用纠结道具够不够精良了，都是真的。

找老伯也着实让他忐忑了一番。那套宅子二十年未启用，身份又特殊，他只能推敲着说自己离家多年，对房子记忆生疏，对原来的女主人也不熟悉，只能请老管家帮忙再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或者有意义的老物件，能收的都收起来。剧组人多，毛手毛脚，碰坏了我不好交代。

季席青斟酌字句，就怕老伯骂他，人家也没生气，吊着苍凉的嗓音说：“还能有什么要交代的，主人过世了，后人也不愿意回来住。”让季席青听这番话，还不如被骂一顿来的痛快。

房子依山，背后是断崖，断崖临海，正面港湾，开窗就能看到地标建筑。以前老一辈选址的时候图清净，还没有这些行政区域，后来规划了，反而变成最热闹的地方了。季席青问除了备案审批外，剧组还要不要注意点什么，毕竟这周围……

老伯嗤了一声，“山都是你们家的，要注意什么？别弄坏了那片杜鹃林就行了。你们家要拍戏，谁敢说三道四。”

季席青连连称是，心想，香港地价贵，这房子地价最贵，但又不能卖，每年的房产税和维护都要花他不少。如今总算有用，早知道敲周寻阡一笔租金。

老伯带着季席青逛了一遍，说：“这房子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你都愿意回来了，比什么都好。”季席青一时无话，知道老伯是希望他接下来能把房子住下去，可他不愿意。当初的那些龃龉并不是秘密，老伯不好明着叫他放下，季席青装傻就是。

看季席青心不在焉的样子，老伯只好收尾：“知道你这人不爱管事，我帮忙把房子整顿好，到时候剧组直接过来找我就行。”季席青这才眉开眼笑。

季席青把凭证拿给周寻阡，让他别提怎么来的。房子后来上了电视，男主角骑马入城的画面和大堂那一面价值千万的石雕都上了热搜，再加一些旧闻迷云，莫名其妙成了游客打卡点，他只能让人锁了前门，游客全蹲在山底下拍照。

周寻阡是聪明人，以前只知道季席青非富即贵，哪里想到会这么显赫，后来跟他的联络就渐渐生疏了，只讲生意上的事，私事不怎么聊。他俩聊天框上一次对话，还是聊了下今年霜冻掉的早梅。季席青发了个消息，问他杨丽萍的平潭印象再演，要不要看。

周寻阡有兴趣，于是两人约定在剧院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