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开大会那天, 林曼早上刚起来吴晓霞就过来敲了一次门，跟他说好待会儿一起过去。
“行，嫂子吃饭没, 你要是急, 等我冲杯糖水喝了就跟你走。”林曼开了一半的门跟她道。
吴晓霞瞧她脸色不太对，关心道:“小曼你这是咋了, 脸咋这么白啊？身上来事了？”
林曼冲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点了下头。
“不着急，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 等你吃完饭再去。”吴晓霞还问她家里有没有红糖, 没有的话她给她拿点。
“不用不用, 家里还有，那麻烦嫂子等我一会儿了。”林曼道。
“嗐, 不麻烦，你别急, 我不催你。”吴晓霞揣着手走了。
林曼关上门就进了厨房，身上疲惫也懒得烧火，打开炉子底下的孔让煤球烧旺一些，架了个小锅煮了一锅红糖鸡蛋，里面加了几个自己做的汤圆。
外面温度低, 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 冻肉冻饺子冻汤圆都挺方便，但是也挺冻人的。
临出门前, 林曼捂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帽子手套围巾全戴上, 这样出门才能扛的住冷风。
今天天又不好，阴沉沉的，像是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林曼到军区也有一个多月了, 今天还是第一次往老家属院这边来。
感觉跟她住的地方区别不大，要说也就是那边更新更整洁一些，人少嘛，老家属院这边就热闹的多，有的院子外面还堆了东西。
吴晓霞边给她带路边跟她介绍认识的那些军嫂都住哪里，路上还碰到了李巧云几人一起结伴往大礼堂走。
“这里本来是让军嫂们聚会的地方，现在改成扫盲班了，平常有啥事也都在这里来会。”李巧云指着前面一栋屋子介绍道。
林曼跟着她们一起进去，屋里暖烘烘的，摆了几个火盆，军嫂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但她留意到，军嫂们是分开坐的，简单来说就是分成两边，中间一排长凳空了出来泾渭分明，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也能区分出来。
林曼刚进来时没引起多少注意，反倒是有机会认识吴晓霞的招呼她们一起过去坐。
吴晓霞就拉着林曼凑过去一起坐下了，几个军嫂这才看见有个生面孔。
等林曼把脸上的围巾一取帽子一摘，笑着打招呼道:“嫂子们好，我叫林曼，是刚来随军的家属。”
“你就是林曼啊？”
“哎呦，知道知道，要不是家里抽不开手，我也想去凑凑热闹的。”
军嫂们神色各异的打量她一遍，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头回见面总归都挺和善的。
还有一些个张嘴就胡乱打听事的，这种林曼还没吭声说什么，吴晓霞就先拉了脸给撅了回去。
“瞎打听啥，你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吴晓霞拉着林曼坐到自己旁边，还记得她身上不舒服，想多照顾着点。
林曼心头感激，回头冲她笑笑。
大礼堂里说话声吵吵闹闹的，又等了一会儿，邱主任和李校长才到。
两人站到最前面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邱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林曼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她们把人聚过来就是说扫盲班的事，说要提高自己，提升集体素质教育，大家要和谐相处啥啥的。
邱主任说完换李校长，她说的就更具体些，主要就是鼓励大家积极报名扫盲班班，上回组织的不了了之，这回她们仿佛重拾了信心。
林曼本来正认真听着，她还挺想了解了解夜校的事的，结果听着听着怎么就有点不对劲呢。
果然，李校长说着话突然一顿，眼神往人堆里寻觅，转了一圈视线忽然就定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这边就有个好榜样，林曼同志，请你上前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经历。”
林曼:……
她都毕业多久了，怎么突然又有了那种上课时被老师抓包上台演讲的感觉。
这一喊，本来没注意到她的军嫂们，视线齐刷刷的都看了过来，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林曼心底不由升起了一丝紧张。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林曼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最前面后才笑了下，面上还算镇定道:“其实我觉得，学习确实能给人带来很大的改变，或者说，知识就是力量，读书学习不光能提高我们的……”
还好上学的时候红旗下的讲话没少参与，林曼转转脑筋，不一会儿就打好了腹稿，一番话越说越通顺，情绪越说越激昂。
邱主任原本正表情温和的听，一边还不时点头认可，结果听到最后眼神都不由亮了亮。
这位林曼同志看着年纪不大，思想觉悟很高啊。
“所以，我们学习，不光是为了识字，更是为了明理，为了进步，为了我们未来的路能走的更远更宽阔。”林曼侃侃而谈到最后，陪着一个振奋人心的表情收尾。
“好！我觉得林曼同志这番话说的十分有道理，大家听了觉得怎么样？”邱主任忍不住鼓掌夸道。
“好！我也觉得林曼说的特别好！”吴晓霞第一个站起来跟着鼓掌。
“说的好！”
“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啊。”
跟吴晓霞她们比较熟的军嫂们纷纷附和道，倒是坐在另一侧的打扮更加亮丽的军嫂们各自看了看，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好，那我决定，聘请林曼同志来当我们扫盲班的老师，来带领大家一起进步，大家愿不愿意？”李校长趁机道。
吴晓霞一听，赶紧发表意见，“好啊，这有啥不好，咱们就喜欢林曼给我们当老师！”
“对对对，她教的我都能听懂，换了其他人俺才不去上啥扫盲班浪费时间。”
军嫂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大部分都是赞同。
这些话听的坐在另一边的有几个军嫂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们都是上一次组织扫盲班时被任命为老师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让一个农村来的没上过学的人给打了脸。
“美琳，你……”有个穿着灯芯绒外套梳齐肩发的年轻军嫂忽然拽啊拽坐在她旁边的人。
姜美琳神色淡淡的看眼林曼，这才回头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有些汕汕道:“没，没有，就是想问问你，你还当扫盲班老师不？”
“我年底忙着部队演出，没空去。”之前她愿意到扫盲班兼职当老师，还是她姑姑说了才同意的。
如今换谁当她都无所谓，换句话说，她压根瞧不上这里的人罢了，姜美琳出身干部家庭，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她还不至于因为一个老师的身份而计较什么。
她不在意，可其他人却不得不在意，她们自持城里人身份，向来看不上那些乡下来的军嫂，嫌弃她们衣服破，嫌弃她们说话带口音，后来又嫌弃她们没文化。
当扫盲班的老师，不仅能显示她们的优越感，最主要的是，扫盲班的老师也有工资拿。
钱虽然不多，但谁会嫌到手心里的钱呢。
上回扫盲班闹过一回后就不了了之了，她们当时是有些后悔的，后面邱主任和李校长还批评了她们，谁知道这回直接就把人给换了。
“听说这个林曼也是乡下来的，学都没上过能当老师？”那人旁敲侧击道:“美琳，你要不跟你姑姑提提，扫盲班也不是谁都能当老师的吧？这怎么能跟闹着玩一样……”
“你的意思是，别人当不了，你能当是吧？”姜美琳可不给她留面子，直接戳穿道:“想说你自己说去，别扯上我。”
那人一听这话，表情当即僵住，勉强笑了下想解释，姜美琳却懒得再听，直接起身走了。
出了大礼堂，姜美琳直接回家去了，她最近刚去别的军区演出回来，又要开始排练本军区的表演节目，实在累得慌，懒得参与那些。
她回到家略收拾了下，就回屋躺下了，刚想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姜美琳不耐烦的坐起身，刚要发脾气，就听出了外头喊她的声音像是她堂妹，便压了压火气，重新披上衣服去给她开门。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们医院不忙吗？”姜美琳领着堂妹进屋道。
“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跟人换班过来看看你。”堂妹把手里提的奶糖随手放到客厅茶几上，亲切的坐到了堂姐身边撒娇道:“你一走这么久，我想你了嘛。”
姜美琳从小跟堂妹关系挺好的，笑道:“你少来，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过来又为了什么？想找我干嘛？”
——
林曼进屋前跺了跺脚，拍掉肩膀上的雪花，才取了围巾手套搓着手去倒热水暖身。
刚才会议结束，林曼就被邱主任两人单独叫走了，跟她说了好多关于扫盲班的事，最后又认真问她愿不愿意当扫盲班的老师。
林曼本身就答应了各位嫂子们不管咋样都会继续教她们，更何况李校长还跟她说，要是她同意，她们就帮她争取一下正编制小学老师的福利待遇。
有工资又有积分赚，还能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林曼还有啥不愿意的，她当场就同意了。
没想到事情商量好出来后外面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遮的人都看不清路，地上很快就积起了厚厚的雪。
林曼一路走回来都觉得心头火热，恨不得马上就大干一场，压根没觉得冷，结果走回来后疲惫瞬间涌上身，小腹处一抽一抽的疼，她脸色顿时又白两分。
她捧着热水喝了两口，总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冰凉冰凉的，可她又不想站起来去烧炕，一点都不想动弹。
就在林曼左右为难，思考着是起来还是不起来呢，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风雪顺着门缝刚想飘进来，下一秒门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住，随后又迅速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