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分钟。

徐牧舟盯着电脑左上方的时间标记，坐立难安。

很快就要到六点了，她从未如此期待过下班。

林果正在一旁的电子文件储存器处查找资料，余光看见徐牧舟一脸急迫，顿时觉得见了鬼了——自从两人同一批校招进入公司之后，徐牧舟从来不急着下班，恨不得搭帐篷住在公司里。此时她竟然连背包都收拾好了，似是等六点一到就会立马起跑。

事出反常必有妖，牧舟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林果对她的了解，首先可以排除谈恋爱。难道是有什么行业座谈会要参加？那自己倒是也想凑凑热闹。

“舟舟，今晚有什么好事情呀，方便的话带我一起去呗？”林果走上前来，到了徐牧舟桌边。

徐牧舟正在指环的定向投影上看着什么东西，见林果前来，吓得赶紧把左手藏了起来：“没、没有。”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呀？”林果更加好奇了。徐牧舟从来就如一张白纸，除了工作之外鲜有其它活动。

六点到了，所有人都开始慢慢吞吞地收拾起了东西。

这时间点拯救了不想回答林果的徐牧舟，她扔下一句“走了”，便抓起双肩包冲出了办公室，留下林果在原地独自迷茫。

徐牧舟紧赶慢赶，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她不该因为赶时间而选择了打车。如果如平日那般坐地铁前去，可能还赶得上，但是因为打车，她被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给蹩住了腿。

等她终于奔跑着来到餐厅门口时，赵月关已经在里面吃起了第三道菜。

徐牧舟万分紧张地透过玻璃窗向餐厅里面张望，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看见了坐在边角处的赵月关。

她差点没认出他来。

今晚的赵月关穿一身黑色掐腰西装和暗红色包臀短裙，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涂着和短裙同色的口红，双腿交叠，仪态万千地微笑着，与对面的人侃侃而谈。

她对面的男人一身深蓝色条纹西装，银色磨砂皮鞋和银丝衬衫呼应着，头发胶得一丝不苟，还画了浓眉。

两人坐在胡桃木高桌前，头顶是纤细的黑色椭圆吊灯发出来的暖黄色光芒，桌上全息仿真蜡烛的烛光轻轻跳跃，真是一幅优美的画面。

赵月关注意到了窗外的徐牧舟，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意思是一切顺利，不必担心。那副优雅从容的样子，倒是真挺符合那天在咖啡厅给徐牧舟看的假身份的形象。

看来他是做过详尽的调查，演戏演全套了。

徐牧舟松了口气，发觉自己有些过度担心了——那可是秦始皇啊，统一天下的秦始皇。他本就能力超群，此时再有AI脑和全网知识的辅助，这点任务对他来说一定轻而易举。

徐牧舟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和益生菌酸奶，坐在餐厅外面的花坛边上，一边打开指环的录像功能，镜头对准赵月关，一边吃起了晚饭。

虽然面前的男人是全国最大的社交软件“穗收”的创始人，赵月关却一点也不怵——他可是秦始皇，面前这小子要是细算起来，该叫他一声祖宗。

只不过这人实在是有些讨厌，从坐下开始，就总是拿一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他……

赵月关撩了撩头发，清清嗓子，说：“总之，我认为，如果要合并社交媒体平台，那就要抢占先机！把那几个公司都收购过来，再进行整合。我查过你的账目，你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

男人笑眯眯地端起红酒，示意赵月关碰杯。

“这代表你同意了？”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赵月关欣喜道，“我回去就起草更加详细的计划书——”

“你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真美。”男人说，“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活力十足、激情四射的贤内助。比起你的计划，我更想了解你。”

赵月关皱起眉头，看向男人举杯的手上无名指的戒指。

注意到赵月关的目光，男人十分坦然地笑了笑：“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并不该阻挡我们寻找灵魂伴侣，你说呢？”

“你老婆不是你的灵魂伴侣吗？”

“灵魂伴侣可以有很多个。当命运把另一个灵魂伴侣送到眼前，如果不追求，那就是抗拒命运了。违抗天意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说呢？”

这一通关于命运和天意的说词，可是正好触在了赵月关的霉头上——他绝对算得上是最遵从天命的人了，天要他死，他二话不说就去死。结果如何呢？

在两千年后的陌生世界里穿着紧身衣，困在女人的身体里，被男人调戏。这就是听从天意的下场。

赵月关学着徐牧舟平日里的样子，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踢开椅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喂，你还没付钱呢！”男人在身后喊道。赵月关没有理他，径直往门外的花坛走去。

“气死我了！”赵月关一手把还没来得及吃完三明治的徐牧舟从花坛边拽了起来，“现代的男人都这样吗？满脑子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淫思！”

徐牧舟被益生菌酸奶呛了一口：“淫思？”

“我好好地和他谈论收购其它五个平台的事情，顺序都给他排好了，还拿当年张仪连横破合纵联盟的事情举例子，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他竟然想纳我为妾！”赵月关气得牙痒痒。

徐牧舟闻言没有太惊讶，她看了看赵月关姣好的脸庞，叹了口气：“当初公司设计人体的时候我就说过，仿生人的容貌不要做得太好看了，特别是女体，会带来很多麻烦，这下果然。”

“他们为什么不听你的？”赵月关还气着，但好奇心暂时占了上风。

“市场部说得也有道理，好看的仿生人才有更多人愿意买，这是为了以后量产做准备。”徐牧舟摸了摸赵月关滑腻的脸庞和精致的鼻子，“说起来，现在是一夫一妻制了，没有纳妾这个说法。”

“我知道。只不过他已经结婚了。”赵月关说着回头往里看了看，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那男人倒不觉得有什么，还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喝酒，“真为他的妻子感到悲哀，和这样低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难道秦始皇以前没有三妻四妾吗？

徐牧舟想起历史上对他后宫记载的空缺，刚准备开口问问，又觉得实在是算不上感兴趣。于是她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空酸奶瓶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说，走吧，回家。

“既然最强的国君不与朕合作，那就找第二个。”赵月关轻哼了一声，“等他被吞并的时候，就知道朕的厉害了。”

徐牧舟听了忍俊不禁：“你刚才在里面不会也是这样和他说话的吧？容易被当成疯子啊。”

“我自然会小心。”赵月关嘟哝道。

第二大社交媒体平台“悦社”是一个短视频平台，其CEO比“穗收”的创始人更加注重隐私，没有在任何公共网域留下过私人邮箱的地址，赵月关只能联系他秘书的工作邮箱以及办公室电话。

他连着发了好几封邮件，打了好些电话，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赵月关不愿意被动地等待，在第三天还没有收到回音时，他毅然决然地去往了悦社总部。

收到赵月关要去悦社总部的消息时，徐牧舟正在开周会，顿时吓得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上一次赵月关见穗收创始人时，自己虽然去晚了，但好歹也算是在场看着，没出什么大岔子。这会儿赵月关要独自出门，而且还是去人来人往的悦社总部！

徐牧舟一颗心先是提到了嗓子眼，再既飞到了窗外，她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两点，离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

“组长，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徐牧舟举起手，“我有些不舒服，想请假回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五了，明天会早点来，把进度补上。”

徐牧舟这一说话，不光是组长，全组人都震惊了，讶然看向她——

徐牧舟来公司后可是从未请过一次假，就连重感冒时都戴着三层厚厚的防菌口罩，死撑着坚守在岗位上。今天这是怎么了？

组长愣神了一下，继而点头批了假：“如果去医院的话，记得同步病历给人事。”

徐牧舟点了点头，装作不大精神的样子，抱着电脑离开了会议室。

“真是奇怪。”林果看着徐牧舟离开的背影，“舟舟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总感觉有些反常——”

“谁都难免有点事儿，很正常。”组长道，“继续开会。”

徐牧舟撒腿往地铁站冲去的时候，赵月关已经打车到了悦社总部楼下。

赵月关今天出门时特意穿了长裤和宽松的衬衫，头发也规规矩矩地扎成髻，尽量削减自己的女性特质。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赵月关感到有些荒谬——女人竟然要按照需求来调节自己的性魅力值，这是他上一世当男人的时候，从来无需考虑的事情。

终于来到了悦社，赵月关用虚拟货币给出租车司机付了钱，向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大楼走去。

悦社大楼的茶色玻璃外墙光芒夺目，上宽下窄的不规则形状使其在蓝天白云之下犹如一块莹润的琥珀。大楼建在一大片高台之上，宽敞的台阶有几分赵月关上一世登基时的高台的模样，他不禁怀旧了起来。

赵月关走向大门，身边来来回回的都是悦社的工作人员，男女老少皆有，都穿着宽松休闲的便服，衬得他隆重得像是个前来面试的——虽然他确实可以算是来面试的。

悲催的是，他甚至还没争取到这个面试的机会。

但他不怕，他有的是办法。

悦社的大厅宽敞明亮，赵月关走到不规则几何形的前台，对笑眯眯的英俊男子说：“你好，我想找你们的CEO向先生。”

“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哥问道。

“当然，你查查系统，我姓赵。”赵月关得体地微笑着。

坐在等候区里喝着前台小哥端来的咖啡，虽然尝不出味道，但赵月关还是觉得很享受。

他有把握悦社的CEO向林会下来——虽然作为半个AI，他连身份都能伪造，黑进前台的预约系统并把自己的姓名加进去，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代表着还不错的黑客技术，必然会引起CEO的注意。

以他对向林履历的研究，此人是个惜才之人，说不定会想招自己进入IT部门，最次也会请他当个顾问，修补安保系统的漏洞。

果不其然，十分钟不到，赵月关研究了几天的向林的面孔，如愿出现在了人群里。

向林表情严肃，员工们都很怕他的样子，见到他就远远地开始闪避。赵月关看他向自己走来，气场虽然强大，但当然无法让秦始皇颤抖分毫。

赵月关悠然自得地放下咖啡，说，向先生，你选择来见我，是正确的。

“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把你抓起来。”向林冷然道，“你有两分钟的时间为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