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眠不足，慕槿大脑钝痛，一坐上赵幻的车，她就闭上眼睛假寐。

“你这分手理由挺烂的，那家伙居然也信了。”

赵幻一边开车一边和慕槿搭话，见慕槿闭眼不理他，他也不生气：“我刚才反应怎么样，立刻就接上你的戏了，是不是挺有默契的，反正你分手了，要不考虑考虑我？”

慕槿睁开眼，连忙拒绝：“别，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师生关系吧，这样我收钱收得安心。”

赵幻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好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不过错过我这样一个优质男性，你以后可不要后悔莫及哦。”

慕槿嘴角抽动：“谢谢你的好心提醒，好好开车吧。”

车缓缓行驶出地下车库，赵幻看了一眼后视镜，提醒她：“他不会追车吧？”

慕槿也侧头看向后视镜，宋辞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此时正站在车库门口看着他们，距离有一点远，慕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影很容易就让她联想到了“被主人抛弃可怜巴巴站在路边的小狗”。

“他不会的。”

“那就好，我要是被一个男人追车，明天就成他们口中的笑话了。”

慕槿心里空落落的，不是很想理他。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早饭。

太阳高高挂起，光从后视镜折射过来，照到慕槿的眼睛，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车已经拐了个弯驶进新的路段，后视镜里也再看不到宋辞远的身影。

第一次提前完成任务，没有惩罚，没有感受到一点痛苦，她却开心不起来。

*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赵宝珠。

“天呐，你们分手了？是不是宋辞远把你甩了？渣男！”

宿舍里，赵宝珠惊叫，她气鼓鼓地坐在慕槿的位置上，刚听了一句话，就开始替她打抱不平。

“宋辞远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还以为人品也不错，没想到是个渣男，”她站起来，走到正在洗手台的慕槿身后，安慰她，“不要伤心，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楚千雪破天荒地没有学习，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在平板上看电视剧，她一边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一边给赵宝珠解释：“友情提示，是她甩了宋辞远。”

“对，我还没说完，是我和他提的分手。”慕槿洗完衣服挂好，回到位置坐下后，赵宝珠还目瞪口呆地傻站在洗手台前。

慕槿好笑地摇头，从包里掏出电脑，摆在桌子上。

“你怎么突然提分手？难道是宋辞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被你发现了？”赵宝珠缓过神来开始新一轮的追问。

此时电视剧里也应景地传来主角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们居然背叛我！！”

慕槿开口：“没有，你没看错，宋辞远人品挺好的。”

“那是为什么？”

“原因显而易见，看上更好的了呗，”楚千雪冷不丁出声，“她不是才和你打听过赵幻吗？这么快就忘了。”

赵宝珠捂住嘴巴，惊讶地看了眼慕槿，她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

“我去，所以你是因为赵幻才提了分手，”她一把抓住慕槿的胳膊，语气里都是敬佩，“你太牛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榜样！”

慕槿转头看她：“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渣女？”

她还记得小说里她恶毒配角的人设。

“怎么会，对两个男人动心也是人之常情罢了，你只是犯了所有人都会犯的错，今天晚饭只吃三道菜反省反省得了。”

“这有什么好反省的，我支持你，”楚千雪适时出来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是赵幻不太行，他脑子有问题，我给你介绍几个更好的。”

说着，楚千雪真拿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筛选她朋友圈里的优质男性，赵宝珠立刻坐过去，贴在她身上，谄媚开口：“大小姐，给我也介绍几个呗，我想要那种八块腹肌长得帅性格温柔有钱大方脾气好身高185的男人。”

“你当我许愿池的王八？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到？”

“你可是神通广大有钱美丽大方温柔聪明机智闪闪发光的大小姐，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说的也是，”楚千雪露出笑容，“等着吧，我给你找找。”

“谢谢大小姐！”

两人对着手机，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开始认真筛选男人，全然忘记了刚刚还在讨论的事。

慕槿甚至不需要任何解释，没有质问，也没有厌恶，这一刻，原则和道德都让步友情。

有什么问题吗？慕槿失笑，谁说女性一定要有高道德感呢？

没人再追问她，慕槿回头，开始专注于今天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慕槿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赵宝珠和楚千雪已经没了人影。

窗外天色暗了下去，阳光也被厚重的乌云遮住，慕槿抬头看向窗外，乌云翻滚着，压得极低，风开始呼啸，树枝在风中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阳台窗户还开着，她起身去关窗，走到窗边时，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整栋大楼似乎都在颤抖。

慕槿伸手，准备关窗的瞬间，她看到楼下有道熟悉的身影。

是宋辞远。

慕槿顿了一下，还是关上窗户，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她回到位置上，看到电脑旁的手机亮着，便拿起来查看。

是宋辞远的消息，原来真是来找她的。

[scy]：有些话想问你，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断就要断得干脆，拖泥带水只会让人心生希冀，慕槿装作没看到，转头刷起了其他app。

又是一阵风呼啸而过，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慕槿侧头，雨水被风吹成一道道水痕印在玻璃上，她犹疑地走过去。

下这么大的雨，应该走了吧。

她站在窗边往下看，刚才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慕槿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种莫名的怅然。

缓了会，她准备转身回去，余光却瞟到几米远的空地上，那里似乎有个人。

慕槿定睛看去，心又被吊起来，宋辞远没走。

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隔着厚重的雨幕，慕槿的直觉却告诉她——

他在看着她。

宋辞远浑身湿透，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还是固执地盯着慕槿宿舍的窗户，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渐渐麻木，唯有心脏还在不停跳动。

有路过的同学好心给他雨伞，他礼貌拒绝。

慕槿看不得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总会心软来哄他。

现在他只希望雨能更大一点，自己看上去能更惨一点，这样，也许还有再和她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又拒绝一位同学的好心帮助后，宋辞远再看向那扇熟悉的窗户，慕槿已经不在那了。

他的心渐渐沉下去，连装可怜都没有用了吗？

宋辞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脑海里开始自动回放慕槿最后对他说的话。

不要天真了，宋辞远。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漠，宋辞远看她挽着那个男人走开，看她坐在昂贵的跑车里头也不回地远去，心里嫉妒得发狂。

他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是她主动招惹他，是她闯进他的世界，是她让他知道自由的感觉，为什么突然就不要他了呢？

雨声突然被一道屏障隔开，宋辞远又听到那个他一直在念想的声音，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紧接着那个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加清晰，充满了急切。

“你疯了吗？”

他抬头，慕槿撑着伞站在他面前，她来了。

宋辞远扬起嘴角，他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她还会可怜自己。

慕槿不由分说地拉住他走到台阶上，这里有屋檐，可以挡住一些风雨。

宋辞远看着自己的手，她把他拉过来后就迅速放开了他的手，避嫌意味十足，

“你想问什么？”

来之前宋辞远准备了很多问题，他想问自己做错了什么，想问她可不可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可真的站到这里后，他又犹豫了。

最后他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火车票，还有打碎的玻璃杯，我还没有还你。”

想起在首都的事，慕槿顿了片刻，随后冷冰冰地说：“也没多少钱，我不要了。”

“也不要我了吗？”

“不要了。”

有雨水吹进来，慕槿的裤子被打湿，宋辞远侧身，把她护在里面，一低头又对上了她冷漠的眼神，心里一阵钝痛。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他抱着希望问出最后一句话：“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我说了，只是在演戏。”

“演戏？”宋辞远自嘲地笑出声，“为了什么？”

“为了钱，你还要我说几遍，”慕槿皱眉，“满意了吗？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们彻底结束了，还有，也不要再装可怜，下次我不会再心软。”

又是那样平静的声音，平静地给他判处死刑。

宋辞远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他看着慕槿没有表情的脸，只想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带走，关在只有他们俩的屋子里，让她再也说不出这样让人伤心的话。

但不可能。

慕槿是自由的，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束缚，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宋辞远沉默，沉默是他的盔甲，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是这样。

慕槿把手里的伞给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发梢还在滴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雨还是泪。

“伞不用还我了，我们好聚好散，再见。”

慕槿转身，跑进雨慕深处，背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雨里。

宋辞远握紧伞，雨渐渐变小，他却像溺水的人，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那把伞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慢慢蹲下去，把伞抱在怀里，心跳声越来越大，像跑了场一千米一样急促，一下又一下，逐渐盖过雨声。

他低声呢喃，“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