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粪便要清理干净才能居住。
周定山和王润香拿着柴刀,在地上一层一层的铲,铲下来的粪便堆成一个个小堆,周兰则用筐子把粪便都一一挑出去。
粪便清理完后,他们把晒干的草在山洞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然后点燃,用干草把地面都焚烧了一遍,杀毒去味。反复烧几遍,清理干净,再从外面挑来干净的新土,均匀地洒在地面上,异味就基本没有了。
洞顶和山洞四周的石壁,他们也都用长长的火把举着烧了一遍,杀毒去味。
那条石壁上的裂缝,周定山也爬到山上,把它彻底疏通开了。
疏通后的石缝宽约半尺,长约七八米,疏通开后,光线从石缝穿进来,洞里有了光,霎时就亮堂起来。
再多晒点干草,往地上厚厚的一铺,这就是一个天造地设、坚固舒适的安全居所了。
不仅周定山满意,王润香也满意的不得了。
她感慨地环视洞内:“这有山有水有林子的,要不是还要回家乡,我都想住这了。”
周兰看看父母,轻轻开口:“我们就留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王润香闻声立刻反驳:“人怎么能一直生活在山里呢,生病了连个大夫都没有,人都要住在人多的地方才行。”
周兰犹豫:“可是,如果我们走了,小老虎也会跟着走的。”
“那这就要你想办法了,看怎么才能把它留下来。”
周兰抿抿唇,没再反驳了。
“我去割草。”她低着头离开了山洞。
王润香扭头跟周定山讨论接下来的安排:“这几天你带着小老虎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润香。”周定山打断她,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表情怔怔的,“兰兰是不是会说话了?”
王润香一愣。
她看向女儿的背影,回想刚才,女儿和她说话有来有往的,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她、她会说话了?”王润香呢喃着有些不敢相信,“她从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细回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转折点。周兰一直也会说,只是她说的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后来又变成了一个词一个词的,再后来,仿佛不经意之间,她就自己慢慢变好了。
王润香开心地想笑,嘴角一咧,鼻头又忍不住发酸。
周定山也忍不住揉揉眼睛:“这一趟总算不白跑,看这次回去了,谁再敢说兰兰是傻子。”
他们把行李都搬进山洞里,就这样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休息了两天,周定山就开始带着小老虎去熟悉周边的环境,当然最重要的,是帮小老虎确定领地范围。
大多数动物都有领地意识,它们在领地范围内捕食、活动、繁衍后代,用排泄物或者爪印来标记范围。如果有同类、或者危险动物出现,会及时警告、驱逐,以保证领地范围内的安全。
如果说山洞是家,那领地就是草食动物的私田,是肉食动物的牧场,是它们获取稳定食物来源的重要保障。
小老虎一直跟着人类生活,周定山担心它缺少这部分的天性,所以打算亲自带它把领地标记一遍。
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小老虎和周定山父女俩就从山洞出发,然后以山洞为中心,如射线一般,向周边方向探索。
他们以一天来回为极限距离,太阳过了正午,他们就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然后小老虎在地上撒泡尿,或者在树上抓个爪印,作为印记。
每当它做完印记之后,周兰总会走出印记之外,然后站在远处故意喊它。
“小老虎,小老虎。”
它迈开步子想走过去。
她则会严厉制止它:“站住,不要出来。”
小老虎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地站在印记之内看着她。
从边缘回山洞时,他们走的会慢许多。周定山沿路让小老虎查看各种动物活动的痕迹,了解动物的分布和繁衍情况,以及各处地势的特点,遇到合适的猎物他们也会打一只带回去。
因为走得慢,往往走到最后,都已经是半夜了。
每当这时,周定山就会点亮随身的火把,举着火把在前面领路,然后周兰跟在后面,小老虎则走在最后。
清凉的夏夜,温柔的晚风,蟋蟀在草丛里啾啾的鸣叫。
这是小老虎最喜欢的时刻,风吹着它的毛发,是那么的闲适、安宁,它跟着周兰一路穿过草丛,跨过岩石,仿佛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度过。
一旬后,领地内的环境都探索完了,领地的边缘也标记完毕,小老虎开始了属于它的规律生活。
每天,它出去巡视领地,查看领地里动物们的种群情况,排除领地内的不安全因素。
周兰他们则采摘野菜,收集果实,烘制肉干。如果方向恰好相同,它就会和他们一起,如果方向不同,它则先去巡视领地,巡视完后再和他们汇合。
晚上,他们用草席子挡住洞口,睡在山洞里,它和周兰仍旧睡在一起。
周兰他们采了特别多的野菜,在草地上晒的到处都是,各种果干肉干也准备了特别多。
它有些困惑他们为什么要提前准备那么多吃的,山里明明遍地是,随时都可以吃新鲜的。
这天,它回到山洞,原来分散在山洞各处的行李都被打包好了,就只剩锅碗和被褥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它看不明白为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它就出去巡视领地了,它想早点巡视完早点回来。
它以最快的速度在领地里奔跑了一圈,视觉、嗅觉、听觉,都能帮助它确定领地内的情况,它在领地内缘就确定完了整个领地的情况,巡视完后它就一刻不停地往回跑。
天边的太阳越升越高,然而当它气喘吁吁地跑回山洞,山洞里已经变得空荡荡。
平时立在洞边的筐子、扁担、食物等等,此时都已经没有了,山洞里只剩下两堆干草,干草中间凹陷,外缘蓬松,其中一堆就是平时它和周兰睡觉的地方。
它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空白后它猛地调转方向,朝他们最初来时的方向跑去。
如果他们要走,最有可能原路返回!
然而当它跑到方向尽头的领地边缘,依旧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它跑的已经足够快了,周兰他们带着行李,它不可能追不上。
他们会去哪?
小老虎环望四周,到处是周兰他们的气息,它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哪里。但一定在某个方向,在某个可以回到原路的方向上。
它想起一条路,在山坡的另一面,虽然迂回,但最终可以绕到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上。
它赶紧朝着那条路奔了过去。
从天不亮到现在,它已经跑了很久了,几乎一刻没有停过,它不仅气喘吁吁,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喉咙和心肺在剧痛。
终于,再一次抵达领地边缘后,它看到了远处山道上,他们远行的背影。
“嗷——呜——”它低低地叫了一声。
虎啸声传播过去,他们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它。
小老虎抬脚就要追过去。
周兰大声喊住它:“不要出来!”
它有些焦躁,不过还是把脚步停在了领地范围内。
远处,周兰似乎在和周定山他们说着什么,他们互相交流了好一会。
距离远,那些说话的声音传不过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遥远的默剧。
最后,在这场默剧里,周兰背着被褥,朝它走了过来。
它的心随即雀跃起来,它看着她越走越近,在她快要走到领地范围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小老虎。”她弯下腰抱住它。
它也不断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臂弯。
她和它一起回去,回到了山洞,她重新在山洞里住了下来。
只是小老虎心里还是感觉很不安,总怕她又会突然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所以它去哪里都要拉着她一起去,她去哪里它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狩猎,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日子仿佛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下来。
它渐渐放松了警惕。
这天晚上,他们睡在干草里。
小老虎睡的并不沉,隐隐约约的,它听到怀里的周兰在抽泣。
它睁开眼,黑夜在它的视线里也很清晰。它看到周兰蜷缩在它怀里,身体一颤一颤的,水珠串成线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
它很少见眼泪,周兰是一个很冷情的人,她以前最强烈的情绪也不过是摔东西,大黄也不哭,周定山和王润香哭不哭它不知道,总之它从没见过。
但尽管不明白那些眼角的水珠代表什么,看到周兰这个样子,它还是本能的感到心痛。
它俯下头,拿舌尖轻轻给她舔舐干净了。
然而周兰却哭的更厉害了,她伸手抱住它的脖子,脸颊贴着它的脖颈,呜呜咽咽的,眼泪全都流在了它的身上。它的心也被她的眼泪浇得千疮百孔,说不出的酸痛。
第二天早上,周兰就有些蔫蔫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哭多了的原因。
洞里已经没有吃的了,它今天要去捕猎。
如果是之前,它会拉着她一起去,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它就不忍心让她劳累了。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去了。
领地内的物种很丰富,野猪、鹿、野鸡、兔子、狐狸……等等,它偏爱野猪,因为体型够大,虽然攻击力强,但狩猎成功一次,可以吃很久。
但今天它没有挑剔,它想尽快捕猎完,然后回山洞。
所以路上它看到有獐子出没,就捕了一只獐子,咬死后,拖着就尽快往山洞赶。
但当它回到山洞,山洞里就已经空了。
没有被褥,周兰把东西都带走了,只剩地面上的那两堆干草。
情景重演,它却感觉比上次还要恐慌,恐慌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它丢下獐子,转身朝上次的方向追过去!
迅疾的风吹着它身上的毛发,它快速奔跑在山林间,它想她应该不会走太远,它追的话,一定能追上她!
但当它追到领地的边沿,它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面前就是无形的边界线,它犹豫的抬起爪,脑海里却响起周兰的声音——小老虎,不要出来。
它想,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标记领地范围的时候她都不让它出去。
她在说,不要跟着她。
她想要它留在这里。
但她,却不会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