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云岫居 日 外

秦定儿和杨令仪坐在院子里，听凤仙说话。

凤仙：“太后当年极得先帝宠爱，但多年来不曾有孕，好不容易怀上了，要么是小产，要么生下来就夭折了。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圣人也不知突然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杨太妃做的，立刻去搜宫，结果什么也没搜到，面子都丢尽了。”

秦定儿：“这后宫的争斗果然可怕。”

杨令仪：“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杨太妃与太后不是向来亲近吗？怎么会是杨太妃做的？”

秦定儿：“后宫之中，哪有什么亲近可言，都是为了利益。当年太后得宠，自然是遭人嫉妒。”

杨令仪：“据我所知，杨太妃当年也颇为得宠，但兴许是对弘农杨氏有所顾忌，太后进宫后就很少宠信杨太妃了，如今杨太妃也只得一个女儿，并无男丁。”

秦定儿：“与大嫂同族？”

杨令仪：“何止是同族，是我亲姑母，母亲的亲妹妹。但听说，母亲和杨太妃从小就不对付，所以并无多少往来。”

秦定儿：“那大嫂可有与杨太妃打过交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做出这等事吗？”

杨令仪：“杨太妃进宫时我还没出生呢，只远远地见过几面。”

秦定儿：“我在苏州也偶尔听过一些讲王侯将相的戏文，感觉这后宫在戏文里就如同牢笼一般，会把好好的人逼得面目全非。”

杨令仪：“是啊，可享受富贵尊容的地方，都是危险的。咱家七妹妹，将来怕也要进宫的。”

秦定儿：“七妹妹也要进宫？”

杨令仪：“咱们五姓从前其实是不与皇室结亲的，可自先帝开始削弱五姓势力时，咱们也不得不牺牲一些了。不过当今圣人与六郎交好，圣人看在六郎的份上，想来也会待七妹妹好的。”

秦定儿：“连宠爱哪个女子都要考虑到她的身份地位，这天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136 紫宸殿 日 内

郑元琭：“这件事你太冲动了。”

两人坐在榻上两侧说着话。

李谡语气委屈：“我就是希望，我可以自己做成一件事，不想什么事都依赖别人，没想到，还是办砸了。此事，宫里都传遍了吧。”

郑元琭：“宫里传的应该不是您，而是杨太妃。”

李谡：“什么意思？”

郑元琭：“您兴师动众地去搜宫，虽然什么也没搜到，但难免会引起众人怀疑杨太妃。”

李谡：“子明，你也相信，是杨太妃害的母亲吗？”

郑元琭：“这后宫里的事，不好说，你表面上看见的她，不一定是她的真面目。”

李谡：“我必须找到证据！”

郑元琭：“此事只能陛下自行定夺。后宫之事，我不便插手，更何况，杨太妃与母亲同族。”

李谡：“我知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查下去！我要为母亲报仇！”

郑元琭：“可现在杨太妃已经有了防备，你打算怎么做？”

李谡：“我想从当年经历过此事的老人们下手。可从前在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人我已经让人查过了，要么是死了，要么就出了宫，如今只有袁嬷嬷还在。袁嬷嬷定是不会受人蒙蔽害太后的。”

郑元琭：“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的，也不一定只有太后身边的人。”

李谡：“子明，你方才说宫里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杨太妃了，那我不如把此事放大，安排人把杨太妃陷害太后的消息传播开来。只要舆论压力够大，杨太妃定会露出些许马脚。这样再查，我就有迹可循了！”

李谡眼神示意郑元琭询问，郑元琭却躲开他的眼神：“你自己决定。”

137 杨太妃宫殿 夜 内

杨太妃正闭着眼盘腿坐在蒲团上，嘴上缓缓一呼一吸，吐纳调息。

庄嬷嬷走过来，点燃了杨太妃床边的熏香。

庄嬷嬷示意其他宫人：“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们离开。

杨太妃这才睁开眼，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想起来，连太后都什么也没问，圣人今日是怎么了？当年的事，没有留下什么马脚吧。”

庄嬷嬷：“该处理干净的，当时就解决掉了，如今再要去找，咱也找不着了。”

杨太妃：“他今日突然来搜宫，还不是什么也没搜到，我看呐，他也不过是一时冲动，手里根本没有证据。这次失利，下次恐怕也不敢随意指摘我了。这些日子加强防范，应该也并无大碍。”

庄嬷嬷：“是。”

杨太妃：“唉，如今杨家权势不如从前，别说靠娘家撑腰，有时家里的事甚至还需靠我打点，要是这事被抖落出去了，咱弘农杨氏可就真完了。”

庄嬷嬷：“太妃放心，此事奴定会为您处理妥当，不留后患。”

杨太妃：“但愿我还能过一段清闲日子。我累了，歇息吧。”

杨太妃伸手，庄嬷嬷立刻扶了她准备上床睡觉。

庄嬷嬷：“奴还有一事。听说近日郑家大郎又纳了几个娘子，潋娘来信抱怨过几回了，毕竟是咱们这儿出去的，从小看着长大，她吃了亏，奴总想着能帮就帮着些，也是您的面子不是。”

杨太妃：“可那郑大郎又不是个讲理的，他若不喜欢，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庄嬷嬷：“奴想着，找机会去看看她，也让他知道，潋娘是有人护着的。”

杨太妃：“也好，你找个空挡拿着我的牌子自己去吧。”

庄嬷嬷：“奴谢过太妃。”

杨太妃：“潋娘也确实是可怜，怎么就被郑大郎看上了，那货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有了新欢，就把旧爱抛到九霄云外了。”

庄嬷嬷：“可不是吗，当初奴还想着，去郑家即使是做妾，也能锦衣玉食过完后半辈子，可谁知，竟要受这等气！不过，听说那郑大郎的正室小杨氏日子也不好过，嫁过去五年肚子都没动静。”

杨太妃：“你何时也开始同情别人了？你还想让小杨氏跟潋娘争宠不成？”

庄嬷嬷：“奴倒希望他宠的是小杨氏呢，总比连受谁的气都不知道的强。”

杨太妃：“令仪这孩子我倒是喜欢，与她婆母不是一路人。可惜，偏嫁给了大郎那个不成器的。哎，咱们杨家人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

138 紫宸殿 夜 内

一位身着华丽宫装的侍女，正细心地为李谡梳理着长发，她叫霁月。

李谡的眼神在镜中掠过一抹深思，他忽然转头望向霁月：“辛嬷嬷呢？”

霁月：“辛嬷嬷今日身子不适，使唤婢子来为陛下梳头。”

李谡：“哦。”

霁月：“梳好了，陛下现在就歇息吗？”

李谡：“嗯，你下去吧。”

李谡起身，正要上床时，霁月凑过来扶着他。

霁月：“婢子服饰陛下歇息吧。”

李谡：“不用了。”

霁月正要继续说话时，外面传来内侍对太后行礼的声音。

李谡：“母亲来了？”

李谡甩开霁月的手，绕过屏风，太后却已经走到内殿来。

李谡连忙行礼：“见过母亲。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使唤人来就是，何必亲自劳顿。”

太后：“阿谡，我有话对你说，来，进去说。”

李谡：“是。”

太后随即挥手，示意殿内宫人退下。

李谡搀着太后坐下。

太后：“今日的事，我听说了。我们阿谡长大了，知道为母亲出头了，母亲很感动。”

李谡：“可是最终却打了个空，还遭人笑话。”

太后：“你有这份心，母亲就已经很高兴了。当年的事过去那么久，母亲自己都快忘了。阿谡，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追究，他们也无法再回到人世间，何不攒些善德呢？”

李谡：“我看母亲每日都为他们祭拜，怎就忘了。”

太后：“那是我作为母亲应该做的。”

李谡：“为母亲报仇，也是我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做的。”

太后一愣，没想到李谡会这样说，双眼浸湿。

太后：“如今我是太后，你是圣人，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生活应该向前看，不必揪着过去那些事不放，母亲都想通了，你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再查了。”

李谡：“可是......”

太后：“听话。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母亲就不打扰你了，早些歇息吧。”

太后缓缓起身，步出殿外，留下一室沉静。

李谡仍坐在原地，神情恍惚。

突然，他转身对外面守夜的内侍说：“去叫姚汇过来。”

霁月不知何时又进来了，倾身劝道：“圣人一番孝心，天地可鉴，太后会领会的。”

李谡没有理她，只是轻轻合上了眼帘，仿佛在内心深处进行着激烈的抉择与反思。

不久，姚汇先生步入殿内：“陛下有何吩咐。”

李谡缓缓睁开眼，眼眶中微闪着泪光，语气中带着一丝释然与坚定：“算了。不查了。听母亲的。打扰先生休息了。”

姚汇：“圣人若有烦忧，不妨向奴倾诉一二，或许能为您分忧。”

李谡轻轻摇头：“无碍，先生不必挂怀。来人，送姚先生回房。”

139 宋国公府侧门 日 外

秦定儿和杨令仪站在门檐下，目送着郑元琭登上马车。

马车启动之际，郑元琭轻轻掀开窗帘一角望向她们：“大嫂，辛苦你多照顾定儿。”

杨令仪微笑回应：“知道了，你快去吧。安心备考。”

郑元琭对秦定儿点头一笑，随后放下帘幕，马车缓缓驶离，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杨令仪：“六郎还是极在意你的。”

秦定儿：“太在意了也不好呢。”

两人转身一同回到府内。

杨令仪：“你们这才新婚几日就要分别了。”

秦定儿：“六郎志在科举，学业自然不能耽误。”

杨令仪：“以六郎的身份，若真想回府居住，只需一句话，上面自会安排。说到底，还是他太过勤勉好学。”

秦定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不在，我倒落得个清净自在，也挺好。”

杨令仪：“你这是没有尝过独守空房的滋味，说胡话呢。”

秦定儿：“我还有好多东西要跟大嫂学呢，哪有闲工夫想这些。”

正当两人谈笑间，一名侍女急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小杨娘子！乔娘子难产了！您快去看看吧！”

杨令仪脸色骤变：“怎会如此突然？方稳婆何在？可有派人去请医官？”

侍女：“曹娘子已经派人去请了。”

秦定儿：“大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杨令仪点头，两人迅速步伐匆匆地赶往玉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