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江禹行牵着喻言，漫步在安静又充满活力的的校园林荫道上。

喻言记得大学新生报到时，她和冉嘉约着一同到的江城，两人不在同一所学校，进城后一起吃过一顿饭后便分开。她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走进了这所她梦想的大学，刚进校园，就有好几个学长抢着要帮她拿行李，找院系，找宿舍。

突然，她的电话响起，是江禹行打来的。他问她人在哪儿，她不知道，还是一个学长告诉她在行政楼前。

江禹行让她就在行政楼那里等他。

喻言谢过学长后，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自信大方的学长学姐们领着浑身洋溢着喜悦、模样还很青涩的新生们经过。

有人要帮她，但她都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看上去有点傻。

然而在很多人眼里，她是一个纯净美丽又还有些稚气的新生。

江禹行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了一件白体恤和一条淡蓝色牛仔裤，扎着高马尾，简单却耀眼。

江禹行和喻言已经好多年不见，直到一个多月前，喻言第一次到江城玩，同时是她的毕业旅行，他们两人才重逢。

江禹行先带喻言去了宿舍，放好行李后，带她在校园里逛了一圈，之后带她去美食街吃东西。那天，他带她去的就是刚刚用过餐的那家饭馆，点的是同样的菜。

那时喻言还比较内敛，自己明明不吃肥肠，可江禹行点菜时她也不会提反对意见。吃饭时，他发现了这一点，便加了一份她喜欢吃的鱼香肉丝。

江禹行喜欢吃，遇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安利给朋友们。他想让喻言吃肥肠，除开分享外，还想逗逗她。

他说肥肠其实跟安隆的豆豉一样，就是闻着有点臭，吃起来非常香，可以把它想象成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的牛筋。

江禹行发现喻言喜欢吃牛筋，夫妻肺片里的牛筋差不多被她吃光了。

喻言一听，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肠，放在嘴边闻了闻，肥肠原本的味道基本没有，而是各种作料的香气。她塞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是挺好吃的。

就这样，喻言被江禹行成功种草，从此爱上了肥肠毛肚之内的食物。

从那时候起，喻言对江禹行就没有免疫力。

*

校园内有一条几十米长的小吃街，可以吃到美味的关东煮、锅巴土豆、酸辣粉、山东煎饼等。

江禹行指了指：“还吃吗？”

喻言摇头：“还没消化。”

“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经常买一个煎饼当晚饭，边走边吃，刚好到图书馆门口吃完。”

“听上去我是为了看书学习顾不上吃饭一样。”

“不然呢？”

喻言笑了笑，没说话。那可是她的秘密。

她知道他在学校里的作息时间，他喜欢去图书馆看书学习，有时下课迟了，她来不及吃饭，便买个煎饼边走边吃，只为在图书馆门口和他“偶遇”。

“我那时经常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你。”江禹行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原来你是为了见我。”

喻言怎么会承认：“你想多了，我不怎么吃晚饭是为了减肥。”

江禹行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腰，她怕痒，缩到一边，怕他再犯，扼住他的手腕。她力不及人，本想控制他的，结果他随手一揽，一只手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又掐了几下她的腰。

“我看看有多少肉？”

喻言在他怀里躲着，笑着，两人扭成一团。

还好林荫道下的光线不太好，他们年纪也不算大，两人好看又有气质，过往的学生只当他们是高年级的情侣，止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闹了一会儿后，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操场，在篮球场附近的台阶上坐下。

球场里有几波打球的阳光男孩，喻言眯了眯眼，搜寻了几圈，指着一个盖帽成功的高个男孩，激动道：“哇，那个男生好帅。”

江禹行回头，丢给她一个让她自己去领会的眼神。

“真的很帅！”喻言显然没领会到。

“你近视，看得清？”

“度数不高。再说帅哥是一种从内到外散发的气质，脸好看不一定帅。”

江禹行竟无语反驳，但他不服。他指了指篮球场旁观赛的一个红衣女孩：“那个女生长得不错？”

喻言喜欢看美女帅哥，来了兴趣：“哪个哪个？”

“穿红衣服那个。”

喻言眯了眯眼，看不太清，站起来下了两级台阶，偏着头仔细打量着那个红衣女孩，再返回到江禹行的身边坐下，一脸兴奋。

“真的，很漂亮，应该是系花级别。我们学校本就男女失衡，那么大一个美女，得有多少人追啊！”

江禹行扬起嘴角：“喻言......”

“嗯？”

喻言回眸，她的眼睛澄亮，没有任何妒意。

江禹行了解她，她没有伪装，也不善于伪装。以前在学校时，她也是这样看美女帅哥，纯粹是为了欣赏饱眼福，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本以为，如今他们关系不一样了，他看美女，她会妒忌，谁知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坦坦荡荡。

江禹行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在她心中并不重要？或者说她在感情上反应迟钝？

他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她比较迟钝的关系。

江禹行挺喜欢她的钝感、随和、不作。

喻言追问：“什么事？”

江禹行淡淡地说：“看够了吗？”

喻言又盯着篮球上看，张大嘴：“进了，三分球。”

江禹行瞄了一眼球场，无奈地摇了摇头。

喻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噙着笑：“那个男生没你帅，他太嫩了点，还是你器宇不凡，帅出天际。”

江禹行本想装深沉的，不过一秒破功笑出声来。

*

他们离开操场，继续逛校园，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竹园，江禹行上学时住的寝室楼。为了应景，竹园楼下有一片苍翠的竹林，晚风拂过，竹林歌唱。

江禹行想起一些事：“你上学时，可没少往男生寝室跑。”

“那是工作需要。”

喻言是学生会干部，但她没有太拿得出手的特长，于是进了学生会的生活部，偶尔会跟着学长学姐们跑到各个寝室突袭检查清洁及用电安全等。她在男生寝室里碰见过江禹行几次，有一次还去了他们寝室突袭检查。

男生宿舍好乱，就算事先接到通知，他们也懒得打扫寝室，整理床被，扣分就扣分，他们不在乎。

江禹行他们寝室也很乱，但他的床位却干净整洁。

跟一众邋里邋遢的懒汉相比，学习好长得帅又爱干净的江禹行太招女生喜欢了。

江禹行失笑：“女生都喜欢去文艺部、宣传部、外联部，你倒好去生活部搞后勤。”

“主要是没什么特长，只能搞搞后勤。”

“谁说的？你跑得快，爬山也在行，你还是登山社的成员，忘了？”

“那不是社团嘛，要求没那么多。”

“我最难忘的一次爬山还是跟你一起去的。”

*

江禹行也是登山社成员，但喻言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热爱爬山，所以进了登山社。

喻言常参加登山社举行的活动，但很少见江禹行参加活动，直到她大二下学期时，他才参加过几次活动。

江禹行那时候在准备出国留学，有时间就会参加登山社活动。那时，表白乌龙事件已经发生，他们的关系渐渐修复，登山社有活动两人也会一起参加。

有一次，江禹行提议去距离江城200多公里远的地方探险，山上有一座废弃的兵工厂，一开始很多成员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不过到出发前一天，确定去的就只有四个人，江禹行喻言，还有另外两个男同学。

那天，江禹行开车载着大家去了目的地。

山路难行，车开得不快，在山高林密之地，隐隐地出现了一片钢筋水泥森林。

车子缓缓驶入废弃兵工厂大门口时，迎面便袭来一股浓浓的沧桑感，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栋很有年代感的楼房，灰突突的一片，分布着澡堂、幼儿园、生活区等。

听说，在厂区鼎盛时期，职工和家属达到了一万多人。90年代末改革，兵工厂搬迁到其它地方，而这里就成了被人遗忘的废弃之地。

他们下了车，去楼里转了转。

电影院的售票窗口标有一条1.2米红色线，1.2米以下的儿童免费。

澡堂里有大小不一的池子，墙壁上有“严禁洗衣服”、“节约用水”的红色标语。

砖砌的厕所墙壁有十字花型镂空，门口有“男厕”标记。

原本是幼儿园的那栋楼有一家养殖厂的招牌，不过看样子也是被弃用了，招牌倒在地上没人扶。

沿着台阶往上走，就能到厂区的核心地段，外墙暗沉呈灰黑色的办公楼。

室外矗立着几根电线杆，凌乱的各种线缠在柱子上，或牵引到楼里。

抬头看，有一座高大的山，山里有三个隐秘的洞，兵工厂车间就建在里面。山顶上的1号洞和山脚下的2号3号洞都曾是重要车间。

江禹行想去山顶的1号洞，那两个男同学觉得上山路太陡，只想去还在对外开放的3号洞。

其实那两个同学有点害怕，这里荒芜，还透着一股阴森，他两从进入山区就开始念叨着要掉头回去。

喻言站出来，要跟江禹行去1号洞。

那两个同学说：随时保持联系，我们在下面等你们，万一发生意外，也得有人去求救。

江禹行没有强求他们，给了喻言一个头灯，自己背了一个登山跑，走在前面。

去1号洞有一段很陡的人工石坡，之前是轨道缆车专用，如今只能爬台阶。江禹行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的喻言，她虽有些喘，但步子很稳。

喻言对他说：“你好好看路，别摔下来把我也带坑里去了。”

江禹行笑了笑，他知道她能行。

台阶有近500步，越往上爬越荒芜，台阶两边是各种又高又密的杂草，喻言别的不怕，就怕突然蹿出来一条蛇，只得拿着登山杖边走边打路旁的草，还好有惊无险地爬上了顶。

他们都流了一身汗，不过他们没有脱掉外衣，因为洞子里阴冷。

1号洞曾是生产炮管和炮口助推器的加工车间，里面有300来米深。

刚踏入洞口，喻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越往里走越黑，尽管她有头灯，江禹行有手电筒，但迎面袭来的黑暗还是令人心生恐惧。

江禹行回头问：“怕吗？”

喻言有点怕，但她小时候有钻洞子的经验，又有江禹行在，她很快适应了这里。

她摇头说：“还好，我胆子比较大，从小练的。”

江禹行没说什么，向她走去，跟她并排前行。

石洞洞壁的纹理很好看，呈不规则的波浪形，还有一些小漩涡。里面的车间已不复存在，不过地上有很多被拆除的碎砖头，车间的钢筋被抽走了。

突然洞里有一阵异响，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个东西从她头顶上飞过。

她叫了一声，本能地抓住了江禹行的胳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江禹行将手电筒往洞顶上照了照：“别怕，是蝙蝠。”

喻言将他的胳膊抓得更紧：“不会是吸血蝙蝠吧？”

“吸血蝠分部在美洲中部和南部。”

喻言松了一口气，可是并没有松开她抱着他胳膊的手。

江禹行看了看她，虽然她故作镇定但还是难掩恐慌。他并没有抽走自己的胳膊，而是任由她抱着，继续往前走。

洞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黑，某处洞顶还在滴水，按理说恐惧感会越大，但喻言反而没之前那么害怕。

因为进入一个陌生环境，里面又黑又令人不安，本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却让人有走上了好几天的错觉。

终于，他们看到了光亮，那是个侧洞，看到那个洞子，喻言突然想到了一句诗，激动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出了洞口，见到光亮，喻言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种溺水被救后大口呼吸的畅快。

江禹行见喻言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她见他笑，她也跟着笑。笑声飘荡在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