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边吃烧烤边聊天，晚风吹来，送来藏在暗夜里的馥郁香气。

烧烤店浮动着喧嚣的人气，白烟混杂着浓郁得有些呛人的香精味散发于空气中，啤酒的泡沫和洒满孜然只需一口就调动起全部味蕾的烤串是触手可及的廉价快乐。

没有人能够抵挡这种快乐。

在刚才说错话之后，王易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没有再主动挑起关于沈蹊言的话题，只在旁边默默啃着烤串，偶尔和李悦说几句话。

谢凌羽的话也变得格外少，只在那里闷头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人没话可说，吃着吃着就开始推杯换盏，沈蹊言也跟着喝了不少。

沈蹊言已经喝完一瓶了，他的脸上透着微醺后浮现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耳后，在白皙的皮肤底色下显得格外明显，他觉得脸颊发着烫，眼前的视线也有些颤抖，但他还是伸出了手，想去够新的一瓶啤酒。

他刚伸出手，就被谢凌羽伸手按住了。

沈蹊言眨了眨眼，眸子透出些许茫然。

“你的酒量多少？这么喝会醉的。”谢凌羽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没事，这点不至于。”沈蹊言垂眸，“我还没醉。”

谢凌羽还是没挪开他的手，沈蹊言的手有些凉，像是触碰到了一团融化不了的冰。

“那也不行，难道非要等你醉了才可以吗？”谢凌羽很固执，“一会喝醉了我可不负责给你背回去。”

沈蹊言此时已喝得有些上头，他打了一下谢凌羽的手背，瞪了他一眼。

“不会让你，负责的。”

他话说得暧昧不清，连带着那一眼也染上了些暧昧的嗔怪意味。

谢凌羽慢慢地挪开了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随他去吧。他在心里漫无目的地想，如果真醉了，就让王易帮忙扛到家里去。

他现在这样，也没法送他回家。

几人喝得差不多了，王易去结账，沈蹊言已经在桌上趴着了，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总之异常安静，像一只窝着睡着的猫。

剩下谢凌羽和李悦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谢凌羽除了自己的表妹苏嘉卉，和其它的女生们都不太熟，他也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社交场合，只能埋头喝着酒，时不时瞟几眼旁边趴着的沈蹊言，好像生怕他猝死了。

“那个……”李悦开口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氛围，试图没话找话，“听说你这次校庆报了钢琴曲，我真的蛮意外的。”

“很意外吗？不是报给你的么？”谢凌羽喝了口酒，根本没有过脑子，直愣愣地回答。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回答着实有些没有情商。

于是他试图补救：“确实是蛮意外的，我也挺意外的。”

然而他这个补救似乎雪上加霜，因为李悦的表情看上去更窘迫了，她脸红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其实我想知道，你说你这首曲子是献给一个人的，是谁啊？”

校庆要求每个节目如果有额外添加的项目，都必须提前报备，谢凌羽也把自己要在弹完钢琴之后说一句话报了上去。

谢凌羽“唔”了一声，决定还是先不提前透露。

他神秘地笑了笑：“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悦的表情显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笑了笑：“那我就期待那一天了。”

谢凌羽心想还是别期待了吧，一想到那天校庆要在全校面前说这是献给同桌的，他就恨不得挖个洞先把自己埋了。

不知道别人期不期待，反正他不期待。

正说着，王易结完账回来了，他直接无视了谢凌羽，先问李悦：“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李悦回答：“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钟就到啦。”

“行，那我……”

王易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的谢凌羽咳嗽了一声。

谢凌羽知道王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沈蹊言多半喝醉了，他腿还没好全，怎么把一个醉鬼扛回家，只能让王易帮忙了。

王易先是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他又注意到了旁边睡着的沈蹊言。

谢凌羽对他眨了眨眼，王易皱起了眉。

沈蹊言安静地窝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抹黑发和白皙透红的耳尖，对他们之间的交锋一无所知。

“老大，他怎么回事？”王易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指了指沈蹊言。

“不知道，可能是醉了吧。”

谢凌羽推了推沈蹊言，试图把他唤醒：“该醒醒了。再不醒要把你放这了。”

沈蹊言被他这么一推，缓缓苏醒，他坐直了身体，懒懒地睨了谢凌羽一眼。

“喝醉了没？”谢凌羽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五。”沈蹊言不耐烦地打掉了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还好，没有特别醉。”谢凌羽拍了拍沈蹊言的肩膀，“起来走几步看看。”

按照以往沈蹊言的脾气，他不仅不会走，还会反怼回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他竟然乖乖地站了起来，然后试图平衡晃晃悠悠的身体，迈开步伐向前走。

旁边的王易特别震惊地看着他，活像是见了鬼。

他悄悄扯了下谢凌羽的袖子：“哥，真醉了。”

谢凌羽看着试图在人行道走秀的沈蹊言，嘴角也有些抽搐。

“我知道。”他横了王易一眼。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帮我一起把他弄回家去。”

王易挠了挠头，看起来颇为苦恼：“他家在哪啊？这情况还能问得出来么？”

“谁说他家了？我家。”谢凌羽奇怪地看着他，说的话理直气壮。

王易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别愣着了，再愣着那祖宗都快走到隔壁小区了。”谢凌羽拍了拍王易的脑袋。

王易哦了几声，才像是勉强捡了点魂回来，正要去找沈蹊言，谁知道沈蹊言在远处绕了一圈又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他坐在谢凌羽旁边的椅子上，抬起手拍了拍谢凌羽的胳膊，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你看，我说了我没喝醉吧。”

出乎意料的是，谢凌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竟然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没喝醉。但是现在你得和我们一起回家了。”

王易在旁边闭上了眼睛。

最后，李悦先告别回家了，王易一手推着谢凌羽，还要多留出一只手随时照看可能走偏的沈蹊言，就差没把大冤种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好在虽然沈蹊言喝得有些醉，但走路还是很直的，看得出他在很认真地走路，认真到前边有棵树他甚至都看不见，一意孤行地就要往上撞。

王易连忙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祖宗，前边有棵树，你看着点。”王易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一低头，看见谢凌羽在旁边和看好戏似的，竟然拿出了手机开始录视频。

服了。

王易满脑子官司，只想赶快把这两个祖宗送回家。

好不容易到了谢凌羽家，他把谢凌羽往家里一推，再拉过沈蹊言把他往家里一塞，连王姨的面都没见就火速关上了门。

他一刻都不敢多留，只想快速离开是非之地。

听见声音的王姨穿着睡衣跑出来一看，就见到一脸无辜的谢凌羽和旁边呆呆地站着的沈蹊言。

“哟，这是你的新同学？”

王姨很热情，连忙上来扶着沈蹊言：“他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王姨你帮忙给他煮点醒酒汤喝。”谢凌羽打了个哈欠，“我先去收拾了。”

“行，我这就去。”王姨应了一声。

谢凌羽到了自己的房间，稍微洗漱了下，换了睡衣出来，看见沈蹊言正对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发呆。

“怎么不喝？”谢凌羽靠近沈蹊言，拿起醒酒汤喝了一小口，微微皱眉，“不烫啊。就是有点酸，你怕酸？”

沈蹊言愣愣地盯着他，点了点头。

客厅落地灯橘黄的光温柔地流过他的眼睛，从中映出丝绸般柔和的光。

谢凌羽觉得沈蹊言喝醉了很好玩，就像是收起了平常满身的刺，展露出柔软的肚皮。

“那怎么办？你想吃糖么？”谢凌羽忍住笑，继续逗他。

沈蹊言偏着头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谢凌羽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罐糖，从里面抽出了一颗，在他面前晃了晃。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沈蹊言这次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流露出期待。

“那你先喝，喝完，我给你。”谢凌羽对他说。

沈蹊言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他话语的可信性，但也许是谢凌羽手中那五颜六色的糖罐太吸引人，他最终还是屈服于糖罐的诱惑下，用两只手缓缓端起碗，正襟危坐地开始喝了起来。

谢凌羽看着他喝水都坐得笔直，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想抚掌大笑，但他还要保持人设骗人，于是硬生生忍了下去，在旁边盯着沈蹊言喝完了一碗醒酒汤。

“哎呀，真乖。”谢凌羽上前摸了一把沈蹊言的头发，趁他不懂反抗又蹂躏了几把，把头发都揉乱了，几撮碎发支棱八叉地竖起来。

沈蹊言目光闪闪地看着谢凌羽手上的糖罐，宛如一只等着喂食的猫。

谢凌羽笑了一下，把糖罐塞到他怀里。

“给，想吃多少吃多少，小心别把牙吃蛀了。”

沈蹊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在糖罐里翻来翻去地寻觅，似乎在找哪颗糖更好看，最后他终于找到一颗最合他眼缘的糖，拿出来剥开糖纸吃了进去。

沈蹊言吃东西的时候很小心，腮帮子微微鼓起，他的半张脸泛着红，如同红灯映雪，在昏暗的灯光飘忽暧昧。

谢凌羽在一旁看着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掐了一把沈蹊言的脸。

一声脆响，正嚼碎了糖果的沈蹊言惊讶地瞪圆了眼看着他。

谢凌羽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连忙要抽手回来，却被沈蹊言反手捉住。

谢凌羽疑惑地看着他。

沈蹊言从糖罐里拿出糖果，郑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手里。

“给你。”他冲谢凌羽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