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有些转不过弯,看了他半天,才迟钝地“啊”了一声。
“什么关系?”
沈蹊言看着他,阳光照得他的脸透白,他的眼睛闪烁着看不清的情绪,他说道:“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之后,他便加快了速度,往马路边走去。
谢凌羽在后面跟着他,大声问道:“你不继续走了吗?”
“不走了。”沈蹊言在空旷的地方,拿出湿巾擦了擦脚底的沙子,然后远远看着他,“我们脱离队伍太久了,得回去了。”
谢凌羽本来还想和他走走,听他这么说,只好跟着他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谢凌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
明明刚刚可以和沈蹊言待更久的……
等下。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居然想和沈蹊言待更久??
这还是他吗??
谢凌羽一想到自己冒出了这么一个离谱的想法,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再看向沈蹊言的时候,眼神立刻就变了,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沈蹊言在前面走着,独自生着自己也不知缘由的气,他觉得自己心脏酸酸涨涨的,胸腔像是堵着一股气,呼不出去,只能梗在那里。
谢凌羽叫沈蹊言上他的电动车,沈蹊言坐了上去。
他骑着电动车在海边的道路上飞驰着,阳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少年的白衬衫被风吹鼓,如同迎风飘扬的帆。
沈蹊言眯起眼睛往旁边望去,海面一望无际,蓝得荡漾又坦荡。
*
他们到达了群里说的那家饭店,到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开始坐在那开始聊天了。
见到谢凌羽和沈蹊言进来,王易就开始大呼小叫,嚷嚷着让谢凌羽过来坐着。
谢凌羽看那桌还有点位置,就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
“怎么了?大中午喝酒?”
王易皱眉:“没有啊。”
“那你那么激动。”
谢凌羽先给自己拆了一副碗筷,又给旁边的沈蹊言拆了一副,动作非常之熟稔。
王易忍不住看了沈蹊言一眼,沈蹊言坐在那里,静静地垂下眼眸。
“你们点菜了吗?”谢凌羽问。
“学校包餐,不用点。”王易说。
谢凌羽点点头,转头问沈蹊言:“橙汁还是椰汁啊?”
“椰汁。”沈蹊言回答道。
谢凌羽拿过椰汁,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想给沈蹊言倒,沈蹊言却抢先拿过椰汁,给自己倒了一杯。
谢凌羽:?
沈蹊言面不改色地说:“我自己倒。”
王易在旁边咳嗽了几声。
谢凌羽问:“感冒了?”
“喉咙有点痒,帮我倒一下饮料,哥。”王易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谢凌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离他距离很近的椰汁:“你伸手就够到了。”
王易似乎还想说什么,谢凌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拿起了椰汁,给他倒了一杯。
“喝点。”他冲王易笑了笑。
王易莫名觉得谢凌羽的笑容有些威胁的意味,他捧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
吃饭过程中,沈蹊言一直默不作声,连一贯话多的谢凌羽也沉默了,一直在埋头吃饭。
吃完饭后,老李走进来,大概说了下下午的安排。
首先会去当地比较有名的民俗博物馆,接着到古街附近去逛一逛,大家可以适当买一些纪念品,到了晚上六点在古街门口集合,去订好的民宿附近修整,晚上可以在民宿附近的沙塘进行烧烤。
行程安排得很明确。
但就在上车的时候,谢凌羽和沈蹊言走散了。
本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饭店,隔得不远,但大概是人有点多,在上车的时候挤了一下,谢凌羽本来要回头去找沈蹊言,却发现沈蹊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得离他两三米远,他的目光隔着汹涌的人潮看了过来。
沈蹊言只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
什么毛病。
谢凌羽也有些生气了,他干脆不找人了,直接跟在前面同学后边上了车。
车上开着暖气,一到大巴上,浑身的冷意瞬间被冲散,连冻僵的手都开始缓缓回温。
大巴上座位坐的人不多,空位还有很多。
谢凌羽看也不看一眼前排的座位,径直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
他选择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坐在靠走道上的那个位置,把包放在了旁边。
过了几分钟,沈蹊言也上来了,和谢凌羽一样,他也没有选择前排的位置,直接走向了后排。
一排,两排,三排。
他逐渐靠近。
当沈蹊言走到他的身边时,正在看手机给王易发消息的谢凌羽顿了一下,那瞬间,他觉得世界仿佛静寂了一瞬。
可是只那一瞬,沈蹊言很快就从他身边掠过,往后排去了。
似乎他刚刚那点停顿不过是谢凌羽的错觉而已。
谢凌羽:?
他愣了几秒,心跳声在胸腔跳动着,回荡着巨大的声响。
“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忽然有人这么问他。
他抬起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秦琳,她指了指谢凌羽旁边的位置问道。
谢凌羽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但也点了点头。
“没人。”
说完他把书包又拿开了。
秦琳对他笑了笑,走了进去,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谢凌羽把书包抱在怀里,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沈蹊言在哪。
大巴开动了,谢凌羽看了一眼外面不断后退的风景,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的拼图,无论怎么样都别扭。
大巴在路上行驶了三十分钟左右,到达了下午第一个景点,博物馆。
南湾岛的民俗博物馆很大,主要分为四个馆,第一个馆介绍海岛上的海神信仰,第二个馆介绍南湾岛的历史,第三第四馆介绍南湾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现代化发展,四个馆连在一起,可以一起逛。
老李叫了个博物馆的讲解员帮忙带着队伍,自己站在队伍后面看着他们。
谢凌羽站在队伍的中段,隔着乌泱泱的人头,精准地看见了人潮里的沈蹊言。
很奇怪,他现在竟然能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他。
明明在不久之前,沈蹊言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融入人群就消失不见的人。
他其实和沈蹊言隔得不远,中间只隔着两三排人,他可以轻易挤过去,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忽近忽远地缀在队伍里,和沈蹊言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博物馆的过道里挤满了喧闹的人群,嘈杂的人声夹杂着讲解员通过扩音器传达出的失真的声音,然而谢凌羽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的眼睛盯着博物馆的展示栏,心里却在漫无目的地走神。
人潮忽然开始浮动起来,流水一样穿过他们之间,眨眼之间,两人之间夹的人突然走空了。
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彼此的眼睛都看着展示栏,看起来好像在认真看介绍,事实上,一个人在想西,一个人在想东。
谢凌羽先离开了,在路过沈蹊言的时候,他很想停下,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直逛到第四个馆,讲解员让大家原地休息,自己逛一逛。
第四个馆里有个播放影片的厅,里面的大屏幕正在放着南湾岛的介绍影片,前面摆着几排方形长椅,供游客坐着休息观看。
班上大部分精力充沛的人都吵吵嚷嚷地跑到外面拍照了,影厅里没什么人,谢凌羽独自走到第一排长椅上坐下。
几分钟后,旁边也有人坐了下来。
谢凌羽看了过去,发现是沈蹊言。
影厅里充溢着淡蓝的光,如沉在海底一般,蓝色的光浸过沈蹊言的半边侧脸,他的皮肤如水洗过似的白。
耳边塞满了循环播放的视频的杂音,谢凌羽却充耳不闻,在目光触及到旁边的人的那一刻,仿佛心里的潮水尽数褪去,只剩下孤独的,裸露的心脏,在不断跳动。
沈蹊言微微偏头,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染成了水蓝色,他眼瞳里似乎揉碎了漫天的星,一点点闪着。
“你也在这啊。”谢凌羽只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眼。
“走累了,休息一会。”沈蹊言垂下眼睫。
“嗯。”谢凌羽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只觉得心里莫名漫上了委屈,“我以为你今天都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沈蹊言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忽然,他笑了出声,眼睛弯成笑眼。
“谁说的?你自己想的?”
谢凌羽心想你今天一天的表现都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但他只是说:“没有,你没这么想就好。”
两人又看了一会播放的宣传视频,沈蹊言忽然出声叫他。
“谢凌羽。”
谢凌羽“嗯”了一声,接着问道:“干嘛?”
“对不起。”沈蹊言顿了顿,“所有。”
谢凌羽怔了几秒,他觉得那点堵在胸膛里沉闷和委屈全都消失不见了,就这样被一句对不起轻轻打散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情绪退去,又反刍了些酸涩,涌了上来。
“这么严肃干什么。”谢凌羽不自然地转过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没怪你……”
耳边传来沈蹊言的轻笑,他轻声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