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澜靠在沙发上,目送柳湛然穿好外套,拉开房门离开。门合上的瞬间,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插曲。他随手拿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消息,正想着最近反正也没什么工作安排,要不要回趟他的小镇老家散散心——结果,一条突兀的短信弹了出来。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开头的数字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盯着短信内容看了几秒,脸上的轻松散漫一点点收敛,最后彻底沉下去。
「星澜,最近过得不错吧?爸爸这边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救救急,数额不大,你能帮一下吗?」
朱建。
他很久没有看到这个名字了。
朱星澜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的目光盯着那几行字,像是要把每个字拆解开来看,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那熟悉的口吻,熟悉的态度,还有那句“数额不大”,让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沉默了很久,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荒唐感。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朱建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他刚出道那会儿,对方也是用差不多的语气要钱,说自己遭遇了什么事,问他能不能帮一帮。当时的朱星澜还会犹豫,还会思考是不是该帮一下,可现在——
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手机震了一下,又是一条短信,内容简短得甚至显得有些敷衍:“如果方便的话,尽快转给我,账号还是以前那个。”
朱星澜冷笑了一声,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回。他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心底的烦躁一点点升起,让他连休息的心思都没了。
他本来想回纪奕那边走一趟,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房间里很静,静得连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都显得有些遥远。朱星澜靠在床沿,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胃里的疼痛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搅动,一下一下地碾过他的神经。他的指尖攥紧了床单,发白的指节泄露着身体的痛苦,而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
从白天开始,他就没怎么动过。消息来的时候,他只是愣着,一直盯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明明不是存过的号码,但那寥寥几行字,却像是能瞬间将他拽回过去的深渊里。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甚至在看到那条短信的瞬间,他就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无非是诉苦、是编织一场可怜的戏码,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口要钱。
他闭了闭眼,想逼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中的记忆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地朝他淹没过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个男人离开的那天,家里的东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个多余的杯子都没有留下。母亲坐在门口,抱着他的肩膀,哭得浑身发抖,而他才刚学会认字,懵懂地仰头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会带他去公园的人,今天就能头也不回地丢下他们母子?
再后来,债主找上门,带着刺鼻的烟味和凶狠的眼神。他被一脚踹倒在地,手臂重重地磕在门槛上,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哭,不敢喊疼,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哭了,迎来的只会是更凶狠的拳脚。他只能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任由那些人肆意发泄着愤怒。
他还记得那次住院,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疼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以为,哪怕不关心他,至少会有人来看一眼,可是等来的却只是一个冷漠的消息——不是问候,也不是关心,而是伸手要钱。
“……朱建。”
朱星澜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着什么腐烂的味道,喉咙深处翻涌起恶心的情绪。他很少喊这个名字,也很少去想这个人,可是每次想起,心口还是会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撕开了一道裂缝,让那些压抑了太久的痛苦蜂拥而出。
胃里的疼痛愈发加剧,他终于忍不住,整个人蜷缩得更紧,眼泪也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他很少哭,从小到大,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忍。他习惯了用笑掩饰一切,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伪装得毫无破绽,习惯了把所有的痛苦咽回去,连眼泪都不曾流过。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忍不住了。
他不想发出声音,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抽泣声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暗色的水渍。
他把脸埋进手臂里,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得太狼狈,可是胸腔里压抑的情绪太沉重了,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泪一点点打湿了衣袖,身体却依旧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这间寂静的房间里,隔绝所有的痛苦。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止境的噩梦里,疼痛、绝望、不公……所有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他已经太累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夜色从落地窗渗透进来,淡淡的光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呵,真是讽刺。
他以为自己早就能心如止水了,可看到这条短信的那一刻,他还是怔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种翻涌而上的情绪压回去。
这些年,他的生活早就和那个人没有任何交集了。他母亲过得很好,家里也已经不欠钱了,可朱建呢?他依然像过去那样,把他当成一台随时可以提款的机器,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愿意装得亲近一些。
他闭了闭眼,心口疼得厉害。
门锁轻响,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柳湛然刚从公司回来,外面的夜色沉沉的,映在他微凉的眉眼里。他原本还想着朱星澜应该已经休息了,可刚走进来,就看到缩在床边的那个人,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几乎蜷缩成了一团。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算暗,但朱星澜却像是没察觉到有人进来,脸埋在臂弯里,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躲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柳湛然的脚步顿住了,眉心几乎是在瞬间皱起。
“朱星澜?”他的嗓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可朱星澜没有抬头,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指节紧紧扣着手臂,牙齿死死咬着唇,仿佛不这样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柳湛然的目光缓缓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没有再犹豫,几步走过去,在床沿半蹲下来,抬手轻轻碰了碰朱星澜的手臂。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过来,那人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像是被惊到了一样。
“……怎么了?”柳湛然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克制。
朱星澜的呼吸有些紊乱,眼泪已经濡湿了袖口。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抬起头,眼尾泛着红,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打湿的猫。
他看了柳湛然一眼,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半天都没发出声音。
柳湛然盯着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伸手将他整个人捞进怀里,手掌覆在他的后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像是安抚。
“别缩着。”柳湛然声音低低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柔和,“告诉我,怎么了?”
朱星澜的手指在空气中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柳湛然接过手机,垂眸扫了一眼,没说话,指腹缓缓摩挲着屏幕边缘。整个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像是在无限拉长这短短几秒的沉默。
朱星澜望着他,心里生出一丝奇异的不安。他知道柳湛然不喜欢说废话,沉默往往意味着在做决定,而一旦下定决心,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改变主意。
果然,片刻后,柳湛然缓缓抬起眼,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把他约出来。”
朱星澜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自己的衣角,嗓音有些发涩:“……你想干什么?”
柳湛然将手机扣在桌上,声音低沉:“问他要多少钱,结束这段关系。”
朱星澜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柳湛然向来冷静,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但他没想过,对方竟然会用这种干脆到近乎决绝的方式,去彻底斩断他过去的桎梏。
他应该立刻拒绝的,应该像以前一样,说“算了”“没必要”“我可以处理”,但不知为何,面对柳湛然的目光,他竟然迟疑了。
如果一笔钱能换来彻底的清净,那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朱星澜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将信息发了过去。心脏随着发送键按下的刹那,仿佛被什么无形的线绷紧,连带着呼吸都轻了几分。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的回复便弹了出来。短短的几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答应得干脆又直接,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只是建立在这样冷漠的交易上。
朱星澜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微微收紧,直到柳湛然伸手覆上他的后颈,轻轻揉了揉,他才猛然回神。
“确认好地点了。”柳湛然低声道,随即伸手将朱星澜打横抱起,毫不费力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稳,透着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别担心了,很快就能撇清关系。”柳湛然低头看着他,嗓音平稳,像是在做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承诺。
朱星澜没有说话,眼睫微微颤了颤,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柳湛然注视着他,下一秒,低下头吻了上去。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半点试探,唇瓣相触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尽数吞没。柳湛然的吻并不算急躁,却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坚定,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所有过去的阴霾,都一点点抹去。
朱星澜怔了怔,心跳随着这个吻逐渐加快,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入这份温度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但此刻的氛围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私人咖啡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连秒针转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朱星澜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指腹传来细腻的触感,却难以让他的心绪平复。他本以为自己见到朱建时会紧张,或者愤怒,然而当那个男人推门进来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只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朱建依旧穿得朴素,但袖口和衣角整洁,鞋面光亮,鬓角染上了些许白色,整个人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却没有半点落魄的样子。这让朱星澜心里更加清楚,这个人并不是真的缺钱。
朱建在他们对面坐下,目光淡淡地扫过柳湛然,最终落在朱星澜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说吧。”他的声音嘶哑了不少,像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朱星澜懒得绕弯,开门见山地问:“多少钱才能离开?”
朱建闻言,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他缓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神透着讽刺。
“我要的不是钱。”他的语气意味不明,带着一丝轻蔑,“我要你永远养着我。”
朱星澜闻言,心脏猛地一沉,拳头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泛白。他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毫无波澜:“不可能。”
朱建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盯着朱星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孝的子女,语气里透着威胁:“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一直养着那个贱女人吗?”
话音未落,朱星澜的情绪瞬间炸开。他猛地站起身,椅脚在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盯着朱建,眼底燃烧着怒火,连声音都带着压抑的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你既然能养着那个女人,凭什么不能养我?”朱建冷笑,看着朱星澜被激怒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还是说,你这钱,舍不得?”
朱星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养她,是因为她一直在养着我!她是我妈,我该孝敬她!你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朱建闻言,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他低声冷哼:“所以,这钱你是不给了?”
朱星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对,不给。”他顿了顿,字字清晰,“除非你能离开,彻底消失。”
朱建的脸色更冷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