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梵抽空和庄亦白去了一趟洪湖公园,三只小狗小猫在这里疯玩。天空是十二月天里少见的蔚蓝,就连气温似乎也开始回升,纪梵身上的长袖衣服显得有些闷热。
他整个人的气息还是很冷,但明显地少去了棱角。展现在庄亦白面前的还是那种能冰封千里的气场,他却能感受到纪梵的软化。
小动物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玩伴,不远的地方都在撒腿狂奔。这一片的宁静和淡然会让人产生错觉:最后的生活不过如此了。
幽蓝的湖面上有两个相靠而坐的倒影,一个漂亮冷漠,一个清纯高大。
纪梵问庄亦白要在这里待多久,对方说看他妈的时间,大概在这里给他过完生日后,就要回杭城了。
杭城。
这个地方并不是纪梵的家乡,却留存了太多记忆。纪梵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依旧还在杭城的另外两个,和庄亦白家世相仿的人。
其中有一个,饶是他再不去面对,也能明白对方的感情。
他接下来说的话犹如用针挑开了大家心知肚明,仍未结疤的伤口:“你要打算怎么面对艾诚?”
庄亦白浑身一僵,反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
“嗡”的一声,庄亦白想的回答如灰尘般纷飞而去,这个回答是他最不想听见的,也被这么理所当然地被艾诚说中了。
纪梵,他知道艾诚的。
庄亦白再一次回忆了自己在杭城的行为,感到莫大的绝望:艾诚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任何伤害过纪梵的行为。
任何找茬、围追堵截、语言挑衅都没有,完美得似乎能和自己形成对照组。
如果回了杭城,他有什么优势?
偌大的危机感在这个晴朗的天气笼罩了庄亦白,他双眼失去焦距,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不能和纪梵分开。
可是,他的确差得很多,为什么纪梵会同意呢?答应了他?还那么…变得温柔起来。
纵使别人根本无法发现,庄亦白自己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得到,纪梵变了。
他是特别的,对吗?
纪梵偏过头看他,凤眼里的确是淡淡的情绪,颇有耐心地等庄亦白的下文。
庄亦白脑子宕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样子,呆呆地说:“你知道什么?我想听一下。”
“我以为你们几个是朋友,你会看得比我一个外人更明白。”纪梵的眼睛没离开,“他喜欢我,是吗?”
直白地在这里说了出来,没有普通情侣的恼羞成怒,庄亦白想的是:果然,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来到深城,自以为微不起眼的关心,也能被纪梵察觉。艾诚比他更甚,他怎么可能没发觉呢?
纪梵以为庄亦白会放言“谁敢觊觎你就等死”,表现出他的决心。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只是愣愣地,似乎时刻害怕纪梵的离开,却不敢说一句挽留的话。
纪梵这次是真的笑了,他偏过头去短促地笑了一下,再转回来时庄亦白还是愣愣地发问:“你笑什么啊?”
“你是傻子吗?”
“你怎么就不知道,说一句喜欢你又怎样,我不可能给他机会。就这么简单,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表情?”纪梵余光瞥见了跑回来的浑身湿漉漉的边牧,往那边示意,“像它一样。”
边牧快跑回到这边时放慢了脚步,小跑到纪梵和庄亦白中间,湿漉漉的头挤到了两个人的手臂中间。
庄亦白其实就这么轻易地被纪梵开解掉了那点害怕的情绪,他压下自己想要笑的感觉,维持着原本那副脸:“我和小爱一样?”
小爱“汪”了一声。
“…好像是有点像。”
除了英短,能下水的都下了水,博美和边牧都湿答答地回来。纪梵给边牧系狗绳时赶上了它甩毛,水一下全都弄到他身上。
坐上车时,纪梵的额前黑发还是微湿,湿润的水珠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柔和,慢条斯理地擦着额头。
开车去宠物美发店上,庄亦白忽然冒了一句:“我不会松手。也不会给别人机会。”
“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天,谁也抢不走。”
纪梵转眼看着他专注的神色,他点头答道:“我会站在你这里。”
来自他的肯定如同一针强心剂,让庄亦白沉静下来。
他不怕回了杭城后那些人的手段,充其量他们不过也是同龄人,他们想怎么折腾,庄亦白他都奉陪到底。
往天上看,一道道雪白的航线掠过头顶。十二月的温暖令人感觉错乱,路两边的常青树似乎永远不会有枝桠光秃的那一天,就好像时间永远也没有往前,陌生的、自由的、幸福的气息充斥在整座城市里。
深城并不是一座全国宜居城市,与其相反,这里是一柄利刃最锋利的地方,平均每分钟十字路口都会路过五十万以上的人流。
庄亦白却萌生了定居在这里的想法。
这段时间比梦似乎更美好,他和纪梵真的越靠越近,一切都在往前。
珠江口的汽笛长鸣,气温总算走上了正轨,一路下跌,在趋近于零的地方停下。
深城的大学并不如省会那么多,但也并不少。在距离新年的最后几天,公共区域的几座标志性建筑发了通告:
【重要通知:新年倒计时允许进行,将会限制人流、车流,实行交通管制。请各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消息一出,洛扬舟一个下午接了无数个电话,是他在深城的高中朋友约他出来跨年。
社交平台上的讨论也很热闹,因为一向低调的深城政府这次居然破天荒允许了这么多人流量的集聚。
最多人想去的,是一江之隔的118大厦对岸。
118大厦拔地而起近500米,坐落在岩化区,和罗浮区隔江相望。这里的景色非常好,更适合拍照。
其他的几个地方,大部分在市中心,不用比谁挤,到时候连手机能不能拿出来也是个问题。
洛扬舟就是在和他的朋友们沟通这个问题,有女生想去平安金融那边,也有人想去118大厦。
“诶我的天啊!118前面的那段珠江有烟花!刚刚官方发的通告!”
“我靠这看来是不得不去了,还有人想去别的地方吗?”
跨年夜在很多年轻人的眼里是一个重要的节点,即使它不放假,也没有任何文化上的特色色彩。
新的一年快要来了,洛扬舟和纪梵的竞赛已经走向了收尾阶段,只等着洛扬舟的论文完成。
这人大概是明白这事情也急不来,论文是个大工程,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反正一月底才提交时间截止,农历新年来临在即,他洛扬舟不可能写不完。
纪梵听着他们非常叽叽喳喳地讨论,并没有觉得烦,反而也在想着跨年他该干什么。
纪梵打字想问纪凌,但旋即想起她是已经谈了恋爱的,大概安排也就是那样,打完字后又删去。
然后,他给满屏幕绿白信息的对面发了信息。
【庄亦白,跨年想出来吗?】
【当然想,我刚说要联系你,你就来找我了。你想去哪儿?】
纪凌给纪梵买的生日礼物是一件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羊绒呢子大衣,穿上后并不臃肿,更显得纪梵手长腿长。
他现在已经穿上了,略微思考了一下江边的气温,觉得穿个呢子大衣也够了。
【118大厦。你觉得呢?】
【听你的。跨年到时候有点冷,出来的话穿多点。】
深城的夜晚璀璨无比,澄净的黑夜里闪着星星,接连几天下来,都将会是个好天气。
比新年更快到来的,是圣诞节。
小的时候,庄亦白在读书时就会为了给好朋友送不同的圣诞节礼物和新年礼物而绞尽脑汁,不禁哀嚎为什么十二月有这么多仪式感超级强的节日。
和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另外两姐弟,除了必要和朋友间的交往外,礼物这种东西实用性不强,也没有什么价值,为了节省开支,他们两只会在能力范围内挑选,或者干脆不送。
周围和他们比较要好的人,也明白一点他们的背景,大家都大方地照顾着两姐弟。
圣诞节对于大人们而言是不太好的洋节,大家都还小,所以在学校互换了礼物后,都是各回各家。
纪梵和纪凌没人管,他们两还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直到纪梵要出门丢垃圾,发现家门口放了两个包装的特别好看的平安果。
小小的他表情也很冷,叫了一声“姐姐”,把平安果交给了纪凌。
这个包装,和以前他收到过的有差别,和纪梵现在抱着的有如蛋糕盒一般巨大的包装更是天壤之别。
他不用猜也知道谁送的。
庄亦白在纪梵签收的那一刻就发来了信息:
【圣诞节快乐!永远快乐不止今天!】
纪梵放下手机,拆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苹果,看样子还可以翻盖。右边夹着一条便签:
【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蛋糕。这个不是蛋糕哦,其实是水果拼盘,在我这圣诞节谁说必须只能吃苹果了?】
纪梵轻笑了一下,把挖空的巨大苹果上部翻开。
里面确实如庄亦白所说,是水果拼盘。最顶上被人用刀在哈密瓜上雕了一只小狗,还有一只站立在地上的鸟。
很滑稽,又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