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杵在那耍帅呢?还带个面具……”方多病推搡着葛潘,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看见笛飞声背着手立于山道上就觉得不爽,“这李莲花说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就你这自大狂还会怕人呢?”
笛飞声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几声犬吠由远及近,却是李莲花带着狐狸精紧赶慢赶追了上来。
来小青山的路上,李莲花本打算找个方多病不在的空隙,先给笛飞声解开修罗草。奈何方多病遇上笛飞声就跟个乌眼鸡似的,硬是没叫他找着机会。还是笛飞声主动表明不必费事,待寻到狮魂,解开修罗草这事可以和他提出的要求一起办了。
虽说两人有约定在先,但方多病这爱挑衅人的毛病李莲花是真不敢放心,生怕笛盟主恢复之后一掌拍死这莽撞的臭小子。这时遥遥瞧见两人似乎闹将起来,自然是赶紧奔过来。
方多病想叹气:“你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李莲花累得气喘吁吁,只后悔当年为何将百川院建在山上:“这百川院是不是还得往上爬呀?我爬不动了,你先带人上去吧,我让阿飞带我去旁边的普渡寺歇一歇。”
“我说你体力也太差了,赶紧吃点肉补补身子吧!”说起这事儿,方多病都觉得悔不当初,“这都十几天了,连个肉汤都没有……”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为了坑阿飞,骗他吃下那一整盆肉,李莲花做的菜虽然难吃,但好歹也是肉啊,这几日天天吃草,吃得他脸都绿了!
想到此处,他便没好气瞪了阿飞一眼:“哎,自大狂,赶紧扶他去普渡寺休息休息,顺便给自己烧个香,谢谢人家菩萨保佑你能活到现在!”
笛飞声目光冷冷看向方多病,像是在估量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死法更合适。
李莲花叹气:“去吧去吧去吧……”再不走阿飞真刀了你我可拦不住。
方多病哼了一声,权当给李莲花面子,揪着葛潘走了。
笛飞声见他走远,这才对李莲花道:“凭着扬州慢的功力,你也不至于爬个山都这么费力吧?”
他这次可是拿捏着分寸,并没有打伤这人,怎么爬起山来还是这样气喘吁吁的,叫人看得忧心。
“是真走不动了。”李莲花小口喘气,将手里的竹竿递过去,“来,拉我一把。”
笛飞声微微皱眉,伸手抓住竹竿将他拉上来:“怎么,十年前东海一战之后,四顾门分崩离析也就罢了,你还当真一蹶不振?可别自暴自弃,让我觉得看错了你。”
李莲花真想告诉他自己中了碧茶之毒,世间无解,不“自暴自弃”也没法子,说不定这些年里就是因为他自暴自弃,藏在暗处的单孤刀和角丽谯才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可是想想上辈子老笛知道他是因为中毒所以才战败的那会儿,气得眼眶都红了,他也不想再刺激他一回,只好转移话题道:“人生无常嘛,纠结无益。你看这美好的风景那么多,何必沉溺于过去?我现在只想先找到我师兄的尸骨。”
笛飞声这次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如上一世那般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会儿我们分两路走,你明着去查普渡寺和尚狮魂的下落,我去看看名册上可有记录。”
“谢了。”李莲花微微一笑,把手里竹竿再递出去,“来,拉一把,真走不动了……”
进了普渡寺,两人果真分头行事。
笛飞声上辈子就已经知晓狮魂下落,如今勉强做做样子,往寺中存放名册的地方打了个转,直接翻出录有狮魂记录的册子扫了一眼,确认重来这一次并没有任何变化,当即直奔后厨而去。
李莲花在无了面前胡搅蛮缠了一番,也不想再一次发生拿命顽抗无了带他去百川院的事,干脆在老和尚动手之前先放松了对碧茶之毒的压制。
无了见他毒发,哪里还能再勉强,只得先帮他把毒压下去,顺道骂了他两句冥顽不灵。
“和尚,百川院今日除了赏剑大会之外,应当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吧?”李莲花挨了骂也不在意,倒是想起来先确认有没有什么意外。
“老衲还以为你早已心如铁石,把过往抛得一干二净了。原来你还记挂他们死活啊?”无了和尚斜睇一眼这不听劝的家伙。
李莲花听他这样讲,便知事情还是如上一世一样,没有发生改变,心下松了一口气。
无了见他没有半点在意模样,忍不住又絮絮叨叨说起云彼丘十年画地为牢之事,见他还是全然不理,只好提起今日的赏剑大会。
“少师剑当年落入东海,数年后有人东海捕鱼,复得此剑,之后此剑便被辗转贩卖,直到回到百川院,已是经历了四十三手……名剑的宿命啊!”无了感慨一句,又盯着他看,“李施主不觉得此剑该回到它主人的手中了吗?”
李莲花顿了顿,想起上一世亲手断少师的痛,到底没再说出“名剑会再寻到一个好的主人”云云。
无了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忙又添了把火:“乔女侠此时也正在百川院,这么多年来,她每年都要到寺中为你祈福,可从不肯点往生灯。因为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你已经死了!”
“这些年来,肖大侠苦守着她,她苦等着你,你活着却不肯回……”无了苦口婆心劝道,“这苦局,你难道就不想解了它?”
“我不入局,就是最好的解局。”李莲花截住他的话头,“你也别跟我说什么遗憾不遗憾的,人生本就处处都是遗憾。十年了,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无了摇头叹气:“老衲无能,劝不动心死之人。”
“所以,和尚,可愿告知狮魂之事了?”
无了一副拿他没辙的模样:“金鸳盟的狮魂的确就是被罚出普渡寺的慧源。”
李莲花紧跟着问:“那东海之后,方丈可有过狮魂的消息?”
无了思索片刻:“百川院新立时,曾四处捉拿过金鸳盟残部,牢中关押成百上千,后经乔女侠提议,释放了一批不曾为恶的普通盟众。这名单是乔女侠亲手所定,她必然有李施主想知道的消息。”
李莲花早知此时,却仍忍不住露出头疼的表情。
无了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道:“世间之事真是玄之又玄,看来有些人你不想见也得见。”
这时,有小和尚送来了素斋,无了就乐呵呵邀请李莲花:“寺中新来了个管厨叫静仁,手艺不错。这半个月来老衲是饭量大增啊,真是罪过罪过。”
李莲花瞄了一眼狐狸精正在啃的油纸,再次好心提醒:“和尚,你们新来的厨子偷吃呀!”
无了迷惘地抬头望过来。
李莲花笑道:“饭我就不吃了。有件事先知会你,我跟乔姑娘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如今我心中另有其人,记得替我保密啊!告辞。”
他扔下这么一个大雷,趁着老和尚没反应过来,脚底抹油溜了。
无了惊愕地瞪大了眼,等想起来要抓他问个清楚时,他早就跑没了影。
-
李莲花带着狐狸精跑出禅房院外时,笛飞声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查的怎么样了?”李莲花看见他安静等候自己的模样,心中就是一片柔软。
“普渡寺这十年都没有狮魂来过的记录。”笛飞声淡淡将查到的线索告知,“乔婉娩现在是唯一的线索,你不想去我去。”
他转身就走,李莲花“诶”了一声,连忙跟上:“你放心,肯定都会查得到的。”
笛飞声只朝前走,并不回应,他只得劝道:“笛盟主,如今你的内力全无,还是低调一些好。”
两人一路行到百川院门外,被门口的弟子拦了下来:“今日百川院赏剑大会,需要有请帖或者引荐人才可进入。”
笛飞声嘲讽一笑,转头去看李莲花,意思很明显:四顾门门主居然被拦在百川院大门之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莲花抬眼看看那百川院的门匾,面上表情淡淡。
也就是这时,方多病从门中几步迈出来,欢喜道:“李莲花,你还是来了呀!”
李莲花朝后瞟了一眼,故意道:“是啊,这赏剑大会嘛,阿飞他非要过来凑热闹。”
方多病脸上笑容消失,扁了扁嘴,瞥了笛飞声一眼,转头对那百川院弟子笑道:“对了,这个是我朋友,最近名头很盛的莲花楼楼主,神医李莲花。”
“至于这个嘛……”他扭头瞄了笛飞声一眼,“就是他身边一打杂的。我做推荐人带他们进去。”
李莲花就在一旁看着,见笛飞声盯着方多病,显然是心里默默又给他记了一笔,只得暗自摇头,心道方小宝这作死的速度他真是想救都救不来。
方多病已经又高兴起来,搭着李莲花的肩膀就往里跑:“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李莲花就被他拉到了李相夷的画像前,听他吹嘘了一下自己师傅,还被抢了一颗糖供在画像前。
李莲花瞪着那画像,心里的尴尬自不必言说,还被这倒霉徒弟抢走了糖去上供给自己的画像,就更是满脸的生无可恋。
笛飞声就跟在他身后,听着方多病说李相夷如何爱吃糖,见他这副被抢了糖之后天塌地陷的神情也觉得好笑,悄悄从身后靠近,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糖。
李莲花怔了一怔,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饴糖出神。
方多病拜完了师父一转身,正好瞧见李莲花的侧脸,不由得一愣:“别说,你跟我师父倒是有几分……”
笛飞声打断他:“他不是。”
方多病奇道:“不是什么?”
“东海大战,”笛飞声慢悠悠道,“他们可是在海上打的,你怎么知道李相夷没有输?如何确定他还是武林第一?”
李莲花猛然扭头看向他,心里在这一刻终于觉察出不太对的地方,上下打量起笛飞声,越看越觉得这人跟前世那道身影有些重合。
那头方多病已经奓了毛:“你这意思是李相夷输给了笛飞声?你看到了?你也说了他们是在海上打的,你在哪儿呢?你是鱼精还是乌龟精啊你!”
李莲花被他这一阵嚷嚷唤回神智,就听外头传来一阵铜锣声,连忙拦在两人之间:“别吵了!听到没有,要开始了。”
他拉着方多病先走了,走之前狐疑地看了笛飞声一眼,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试探这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