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呛咳声,蹲在门前的临川迅速的收拾好了对安昱的感情,又重新成为公事公办的绿洲医生。
床上的少年在猛烈的呛咳中睁开了眼,他的身体由于咳嗽而蜷缩着,而少年似乎在努力对抗着身体的本能。
“放松,不要着急,慢慢呼吸。”临川搀扶着少年从平躺的姿势转向侧躺,帮着少年顺气。
“我这是在哪里……”逐渐从咳嗽中恢复过来的少年迷茫地打量着四周,他还有些脱力,就连说话声都还透着无力。
“你很安全,这里是沙漠绿洲。”临川扶着少年半靠在治疗床上,“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少年的眼底里似乎有些疑惑,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好像还没有彻底理解自己现在在哪里,对面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临川很耐心地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和少年现在所处的地方,“我叫临川,是沙漠绿洲的医生;这里是绿洲,是沙漠里的人类聚集地之一,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还有家人吗?”
少年眼中的疑惑逐渐消失,他听懂了自己现在是被眼前的医生救了,而且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尽力转动着自己昏迷多时有些迟钝的大脑,努力捋直了长久没有使用过的舌头,“沃,我叫荀阳,蟹,谢谢你。”
“是门外的孩子们把你带回来的,你不用感谢我。你知道自己是生了什么病吗?”临川挂着听诊器在荀阳的身体上游走检查,荀阳的苏醒对他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起码他现在可以问诊了。
“哥哥和我说过,我,我可能有蝴蝶病……”荀阳僵直着任由临川检查自己的身体,他也不太记得清自己到底有什么病,“哥哥说,我不能晒太阳,不让我出去……”
临川一脸严肃地收起了听诊器,目前来看荀阳醒后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昏迷了太久,身体还在恢复当中;而他口中的蝴蝶病应该就是红蝶症,他的家里人应该知道这种病,所以才会告诫他不要晒太阳也不让他出门。
要让安昱进来问一下他的事情吗?
临川有些踌躇,安昱刚刚在门外睡下,而荀阳口中是有家里人的照顾的,也不像是从拳场里逃出来的样子。
也许荀阳身上本就没有安昱想要的答案。
“那你是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的?”临川站在治疗床边,带着些审视地意味看着床上的荀阳。
“我和哥哥走散了。”荀阳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苍白到病态的脸上出现了两团红色,“你知道的,沙漠里的气候环境经常变化,哥哥一个人带着我生活,有时候总会顾不上。”
“我也是想给哥哥减轻负担,就一个人跑出来看能不能抓点野兔野狗,哪怕带点柴火回去也行。”
“结果我就在沙漠里迷路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我就记得哥哥和我说过‘不要出去’,结果我还是不听话地把自己跑丢了。”
“你和你哥哥只有两个人一起生活吗?”临川有些诧异,沙漠里基本上以抱团生活为主,很少有仅有兄弟二人,其中还有一个无法见光的存在,这样也能活下来同样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提起这个话题,荀阳似乎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解释,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诊疗室里有些安静得诡异。
临川的视线避无可避,而床上的荀阳深深地吸了口气,甚至不慎让自己又开始了一轮咳嗽。
“喝点水,顺顺气再说。”临川适时地端上了一杯水,他并不能看着自己的病人难受而无动于衷。
“谢谢。”荀阳抿了一口水,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他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带着些苦笑开口,“医生,如果你带着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拖油瓶,还一直坚持着不放弃,你觉得族群会同意吗?毕竟在这里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
临川哑然,确实,在沙漠里一个身患红蝶症的少年根本算不上是族群的资源,而是一个必须让族群供养的负担。
如果是这样,荀阳两兄弟会被族群放弃几乎是必然的。
“……抱歉。”
“没事医生,对陌生人有警惕是很正常的事情。”荀阳勉强地笑了笑,“我哥哥也经常告诫我不要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打招呼,沙漠里并不全是好人,对吧?”
“没错。”临川坦然地点点头,“不过你可能还要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绿洲上的居民比较多,我除了要救你以外,也需要保证这里其他人的安全,以防会有沙漠里的传染病进入。所以,可能还要辛苦你在这里住两周左右。当然,你的饭菜我会帮你准备好的,如果你和你的哥哥有什么特别的联络方式,我可以让绿洲上的其他人先帮你联系你哥哥。”
“啊,好的,也谢谢医生了。”荀阳摸索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有骨头哨。
荀阳仔细而又小心的抚摸着不过一指长的小哨子,“这是我哥哥之前做给我的,他说只要我吹响哨子他就能听到,可以麻烦你们帮我找找他吗?他应该能认出来这个小玩意的。”
临川接过小巧的骨制哨子,哨子的做工不算精美,只是简简单单的在骨头上钻了个小孔,只不过这个尺寸让临川有些琢磨不清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做成的。
“好,我会让绿洲上的人帮你找找的。”临川妥帖的收好了这枚被主人珍视的骨哨,“可能要过两三天才能还你,可以吗?”
荀阳看着临川仔细地收起了骨哨,刚想说些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困倦的哈欠:“阿……没事的医生,我相信你。”
“你才刚醒,早点休息。”临川适时的结束了对话,他扶着荀阳重新躺好,“我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
随着荀阳才睁开不久的眼睛重新闭上,临川才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困倦。他原本想推门离开,回自己的里间休息,却在伸手的瞬间想起安昱还靠在门外休息,于是又收回了手。
临川看着门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敌不过自己长期神经紧绷而又骤然放松后的困意,他靠着门,和安昱一样迎来了自己难得地好眠。
还在睡梦中的阿光无意识的挥舞着小手,他正在梦里喝着牛肉汤,一勺一勺鲜美的汤汁和大块的牛肉让从小在缺少物资的沙漠中长大的阿光很是兴奋,他挥着小勺子追着会跑的牛肉汤,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出四条腿来。
“哎哟——”在梦中十分兴奋的阿光在现实里刚好翻了个身,挥舞着的小手狠狠的撞在地上,梦里的阿光感觉自己被牛肉汤咬了一口手臂,美梦变噩梦,阿光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下意识地就想找妈妈要安慰。
“妈……妈妈……”阿光揉着自己的眼睛,似乎还在思考自己在哪里,为什么妈妈还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唤,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安昱哥哥和熟悉的环境。
没有妈妈,自己和小伙伴们在临医生的诊所里。
阿光突然反应过来,但是做噩梦的恐惧和心里不知从哪里来得一点委屈,让他有些呜咽。
“安昱哥哥……”
安昱感受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击了,就连呼吸都猛地一滞。
他正在做一场梦,梦里的一切就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他费力的睁开眼试图看清不远处的人脸,而现在胸口的窒息感也同样无比的真实。
安昱再次睁开眼,他想看清自己身处何方,又是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阿光挂着泪光的脸。
“安昱哥哥,我害怕,有牛肉汤在追杀我!”
安昱还没有从梦境里清醒,他努力的集中精神判断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怀里的阿光是他在做梦还是真实的。
毕竟他暂时无法理解,为什么牛肉汤可以追杀一个小孩。
看着安昱哥哥并没有反应,阿光更加委屈的扑在安昱的胸口哭泣,“真的好可怕!安昱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还没等安昱的大脑清醒过来,安昱的手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安抚怀里哭鼻子的阿光。
看来自己已经醒了,安昱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阿光的后背,他能感觉到阿光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胸口上。
外面的孩子们也在逐渐的醒来,阿隼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大家去洗漱,而最小的阿光还在自己的怀里因为一场奇奇怪怪的噩梦哭。
安昱抱着阿光站起身,一边安慰着一边把阿光放回孩子中间,“阿光乖,跟着阿隼哥哥好不好?”
还在抽噎着的阿光看着自己周围的小伙伴们,有些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阿光没哭,阿光听话。”
安昱像是奖励一样抚摸着阿光的小脑袋,“真棒。安昱哥哥要找临医生说事情,你们都安安静静的在这里。”
安昱昨天晚上也做了一场梦,和阿光一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光梦见的是阿隼妈妈做得香喷喷的牛肉汤;而安昱梦见的是一排排密封的水罐,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能听见很多纷乱的声音,然后声音越变越大,越来越清晰。
那是他自己的呼吸声,他想要睁开眼,他想要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而当他在梦中醒来时,他看见了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