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课吵成一锅粥不是常见的事情。不过想到艺术节将近,倒也正常。
“演戏好麻烦,还要背台词,和去年一样跳舞不就行了吗?”
“可是今年班上没那么多女生啊,怎么跳?”
“为什么一跳舞就让女生上?”
“那当然是裙装女生跳得最好看啊!咱们班男生跳那么辣眼睛,你愿意看啊?”
“那咋了,喜欢就自己穿了跳啊!”
“别杠啊,女装的话,教导主任根本就不会审核通过……”
前排的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像是马上就要大打出手。
蒲兴彩捂住耳朵,躲在书堆后看新到手的《异兽魔都》。这还是妈妈出差帮她人肉背回来的,可惜是原版。好在狂乱恣意作画线条格外传神,她跳读着汉字一知半解地看下去。
“那么就……兴彩……”
蒲兴彩尚且沉迷于手中的作品。
“蒲兴彩?”
蒲兴彩猛然抬头,发现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径直看向自己。而班级里的女生似乎都站了起来,此刻也都疑惑地盯向她。
“兴彩快站起来……”
斜后方的李桃溪用气声催促,比她还紧张。
蒲兴彩眼看着班主任就要走下来,尽管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也还是站了起来。
文艺委员松了口气,宣布演员名单确定下来,让女生们都坐下。
“接下来要几个男演员,有自荐的吗?”
文艺委员一发话,不少男生站了起来,积极得不像话。李桃溪却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蒲兴彩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没那么在意。班主任盯着,她不好继续看,便撑着脸发神,满脸没睡饱的倦怠神情。
“那么,负责服装和道具的同学也安排好了,《白雪公主》的舞台剧剧本我们这周会写出来,下周一给大家分剧本和角色。”
文艺委员面带微笑走下台,长马尾在空中甩出好看的弧度。
“嘿,你搞不好能去当王子,还有吻戏诶!”
“你说到底谁演白雪公主?”
“八成是文艺委员,不然她这么积极提议干什么。不过估计得删改,毕竟要过审。”
“那也不错,她挺好看的。就算当不了王子,小矮人词也少,怎么都赚了……”
男生们叽叽喳喳个不停。班主任走上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多多配合文艺委员的工作。如果节目被选上,全班都会有奖励。趁着还有半节课,大家现在起立,咱们来练合唱曲目……”
哗哗啦啦站起来一屋子人。大家张开嘴唱得一点也不齐。蒲兴彩翻出来歌词单,现来记调子。
临到下课,大家才勉强过了两遍。而对面文科班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班主任脸上有点挂不住,点了几个明显不认真的,痛心疾首地叫大家认真复习歌词。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是你们的最后一个艺术节,明年进高三想参加都没有了。别偷懒,都好好练!”
话是这么说,后面三四天的合唱练习效果也只是差强人意。蒲兴彩浮在飘着陈醋味的浑浊空气中,昏昏欲睡,偶尔被对面格外大声的“咆哮”二字惊醒。
不过,文娱委员倒是带来了一个不那么无聊的消息。
“……所以,我现在得反串白雪公主!”
男主演炸了,难以置信地捏着热乎的剧本,瞪大了眼睛盯着编剧,像是要她好看。
编剧躲在文艺委员身后,点头肯定。
“改编之后要强调喜剧效果,这是必要的……”
“靠,你们早就这么打算了是不是?我说怎么男演员要这么少,小矮人都凑不够,结果拿的反串剧本!我晕哦,不演了,谁爱演谁演吧!”
男主演摔本子要走。文艺委员不紧不慢补了一句,“语文老师说主演发十张免书面作业券,既然你放弃,那我们还是找别人吧……”
“诶!”看到周围的男生蠢蠢欲动,男主演又犹豫起来,手按在剧本上,“我……我再考虑考虑……”
语文老师最喜欢抄写作业了,字写得稀烂的学生更是会被重点照顾。免作业券实在是个无法忽视的诱|惑。
“我演女巫的话,好像就一场戏?”
旁边的一个男演员已经仔细看起剧本。
“是,”编剧看向另一个男演员,“现场表演换装来不及,王后和女巫就拆成两个演员演。”
“那我可以,反正女巫要带面具。”
“王后词好像也不多。化妆不用我们自己来吧?我们也不会啊……”
文艺委员赶紧拉来负责服装的陶若轻。
“化妆和导演由我来负责。服装是陶若轻到时候负责借用和归还。演员只管排练演戏就行。”
陶若轻无奈地看着几个男演员,脸不自觉地偏向蒲兴彩,带上了苦笑。
“演魔镜能换几张免作业券啊?”
有男生挤进来,想争取一下小角色。
“老师说四张。”
“那我要来!”
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男主演眼瞅着十张券要被人抢走了,赶紧憋红了脸拿回剧本,保证自己会好好排练。
蒲兴彩站在人群里,饶有兴致地观望大家脸上缤纷的色彩,不发一言。导演给女演员分角色时,她也不主动争取,最后剩一个苹果树的角色到她头上。
“苹果树戏份很少,只有两张券哦。还有别的角色,兴彩你可以再看看……”
导演怕她不满意这个安排。
蒲兴彩拿好自己的剧本,不在意地摇摇头。
“这个就很好。”
“好诶,我周末就能把你的苹果树立牌做出来!”
负责道具的李桃溪搂着蒲兴彩,笑得格外开心。
“我和你一起。”
蒲兴彩笑着,脸转向被大家围住的导演,眼睛穿过攒动的人影,看向陶若轻。
陶若轻竟也拨开人群走过来,不过却看向李桃溪,也说要帮忙。
“……导演说节目参加审核的时候穿校服就行,服装要选上才需要,让我先和你们一起准备好道具。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这样啊,”李桃溪乐呵地让出位置,三人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个小圈,“那你可以帮我们一块买材料吗?这周末大书坊那边好像要打折……”
“彩色卡纸和泡沫纸我家还有不少,可以直接去我家做。”
蒲兴彩看了一眼李桃溪拿出来的购物清单。
谁知李桃溪和陶若轻都下意识摇头。
“需要的东西挺多的,还是统一采购比较方便后面报销。”
陶若轻说完,李桃溪点点头,语气和缓地问:“咱们买完再去你家做道具可以吗?”
蒲兴彩完全忘了考虑这点。她恍然大悟,接着答应下来。不涉及她在意的东西时,她总是怎样都行。
到挑选材料的那天,她也只是走马观花逛了两圈,就去试新到的水彩笔了。
李桃溪中途去了趟菜市场,抱来厚厚的一沓牛皮瓦楞纸,据说是用包装盒拆出来的。
“还好我出门前专门跟我妈说要看住,真是差点就被买菜的嬢嬢顺路抱走了,现在纸盒好紧俏……”
李桃溪绘声绘色地讲着,用记号笔在上面画出道具的轮廓。陶若轻则接过来,用剪刀剪出一片片零件。
“这个很厚实……”
蒲兴彩摩挲着瓦楞纸片,语气里带着赞赏。
蒲兴彩起身走到画材架边,精准地挑中几罐丙烯颜料,拿起大刷子就开始在调色盘上大刀阔斧地涂抹。
这么干了半小时,蒲兴彩突然丢下刷子,溜达到电视机前。
“好无聊,看点什么吧……”蒲兴彩没有特别想看的,便抽出一本明黄色的CD簿,“你们有想看的吗?”
陶若轻惊愕地看向一整柜的彩色CD簿。李桃溪似乎见怪不怪,翻开几页,又礼貌地让给陶若轻。
“没关系,你来选吧。”
陶若轻的视线没有动。
李桃溪只好继续翻下去,嘴里嘀咕着,“我好像没看过几部……”
蒲兴彩去冰箱里拿了三人份的布丁和酸奶,放在茶几上,自己先吃起来。
“你收藏了好多CD,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影碟机了……”
陶若轻原以为像演武堂那样保留老式电视机的人家到底是罕见的。
“我习惯了,”蒲兴彩咽下布丁,又去拆酸奶,“我不适应直播和弹幕,还是影碟机最方便。”
“这样啊,”陶若轻点点头,眼睛还是盯着那些CD簿,“你是用颜色给碟片分类吗?”
“差不多,黄色是子供向,绿色是推理类,蓝色是乙女向,粉色是运动系……”
蒲兴彩捏着指头随口数起来。
“诶?”
陶若轻下意识觉得奇怪。
“我选好了,”李桃溪小心抽出一张碟,“这个我好像知道一点,《神奇宝贝》是吧?”
“哦,第二部,选得好。这部的女主性格很有趣。”
蒲兴彩三两下将碟片送进影碟机,放起第一集。主题曲激情昂扬地唱起来。
“为什么粉色是运动系?不应该粉色是乙女向吗?”
陶若轻还是抓紧时机问了出口。
蒲兴彩专注地看向电视屏幕,完全没有转头。
“因为我的感觉是这样。按约定俗成的搭配来就太无聊了。”
正片开始了。蒲兴彩不再说话,沉浸其中。李桃溪也撕开酸奶盖吃起来,还将剩下一份递给最边上的陶若轻,像是怕他不好意思去拿,所以才特意照顾。从某种意义上说,李桃溪更像是这个屋子里负责待客的人。
只有陶若轻还握着剪刀,在想蒲兴彩方才说的话。他望着她舒展的背影,因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低下了头。长刘海遮住半边眼睛,他皱着眉头凝视满地的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