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惊雷炸响,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三场雨了。
衙门里办公的高龚喜道:“想来今年会是个好年景。”
张青禾门廊上感受酥雨拂面,突然有感而发:“自助者,天助之。”
高龚闻言若有所思。
和乌庭侯那边的谈判还在拉扯中,不过在双方有意的情况下,顺利达成了几项条约,相信很快就能签订互不侵犯盟约。
当然,盟约这种东西,谁信谁傻。
对方率先提出的要求是张青禾势力范围所在仅丰水县周遭,不得再有螺县旧事。
张青禾倒是无所谓,毕竟没了他家还有别家,何况现在只要丰水县稳定下来,实现自给自足指日可待。
还要张青禾归还俘虏,张青禾也没拒绝,十个士兵一头牛,一个军官百头牛,如果他们肯换的话。
他们还真肯,迫不及待换回了二三十个校尉、百夫长等有关系的中低级武官,普通士卒一个没换。
见此,张青禾笑了。
这就是她的敌人。
即使民众没有觉醒,即使没有她的到来,他们也终将淹没在人民的汪洋里。
张青禾这边的要求则没什么好说的,要钱要粮要铁要耕牛,只要是物资都要,毕竟手中有粮才能心不慌。
紧锣密鼓中,丰水县的众人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春耕。
今年的春耕仪式比之往年格外热闹,因为世间有了她这个真·凰女,丰水县的百姓们对于神仙之流信仰高涨,祭祀所用的土牛都高大精致不少。
春神在上,民众虔诚跪伏在下,乞求风调雨顺,岁岁丰收。
张青禾看着,颇觉无奈,但好在只是敬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如活人献祭之类的。
不过也值得警醒,这是她假神之名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如果不好好引导控制的话,怕是会遭受反噬。
“殿下可以开始了。”主持籍田之礼的三老躬身奉请。
张青禾点头,亲自扶犁下田。她人小力弱,其实犁不了多深,只能浅浅跟着牛走一圈,事后再由别人补耕。
这是必要的政治作秀,表明她对农事的重视。
为此,张青禾还特意在空间一角留出了一亩用作实验田。
有时候张青禾自己也挺无语的,好好的一个种田空间,被她挤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正经种个田都抽不出地方。
这一亩还是她咬牙将一部分物资转移出外头才空出来的。
县城的大部分隐患解除,加强守卫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随着张青禾的耕作,边上围观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筹备良久的春耕,终于开始了。
各家各户都忙碌起来。
因为耕牛和铁制犁具有限,衙门只能优先犁公家地。不过也不是白用,同时还要兼顾教导帮扶脱籍出来的奴仆和北方来的流民等不会种水稻的人。
张青禾踩着草鞋到处巡视,不拘县城和乡村。
尽管有好些地方田地都还没厘清,但春耕刻不容缓,都得先耕种起来。
派出去的各队伍都没让回来,他们的任务还没结束,还需要和当地百姓一起劳作,忙完春耕。
张青禾有意实行基层官吏到村制度,等事情结束,张青禾将从中把表现好的一些人放在村里任职。
世家门阀之所以能动摇王朝根基,正是因为他们能掌控乡村基底,张青禾想要建立万世之基,就得抓住这个封建王朝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还有就是,越是落后的地方,宗族观念越是深入人心。
这些都是不利于统治稳固的因素,张青禾自然不能继续放任其滋长。
预设的乡村职位目前只有三个,分别是村长、书记和会计。
村长由村里有威望的人担任,这是暂时的妥协。书记和会计则由衙门指派,是正式的基层官员,任满可升迁的那种。
现阶段的农村人口不是很多,三人基本就能把控村里的大小事物。
张青禾巡视的时候,顺带探望了派过去的队伍,并给他们补充了物资。同时言语中也透漏了官员选派的信息,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这天,张青禾来到高坪乡。
她站在田埂上,看着不远处地里辛勤劳作的众人,心里莫名踏实。
其实张青禾小时候也插过秧种过田,很辛苦也很累,但只要想到收割后盈满的谷仓,香甜的米粥,便咬牙坚持了下来。
除却天时不可控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世间最质朴的道与理,也是农人赖以生存的踏实保障。
“凰女殿下,喝水。”
一个黝黑汉子脸上挂着憨厚笑脸,端着一碗干净清冽的溪水向张青禾走来。
这汉子刚在地里忙活完,中途休息,身上满是泥泞。
见张青禾到来,忙起身招待。
刘刀和宋潜警惕看着,但并没有阻止,凰女殿下不喜欢他们过分看护,隔绝民众。
汉子走近,往前送的碗下突然闪出一抹刀光,直直向张青禾刺来。
几乎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张青禾就感知到了。随着空间的频繁运用,她的感官越发敏锐,瞬间她就躲进了空间。
尖刀扑了个空,扎在空气里。
张青禾二话不说放出了贺二牛等近卫。
不多时,刘刀和宋潜协同贺二牛他们将人制服,只是可惜的是那人果断服毒自杀了。
身处无遮无拦的田垦,这边的情况很快传了出去,高龚闻讯匆匆赶来:“殿下没事吧?”
张青禾沉着脸道:“我没事。”
她倒还好,要是刺杀的是她身边的人,那结果就说不准了。张青禾也是没想到,有人竟真使出了这种下三滥手段,看来确实是黔驴技穷了。
要知道,这种手段,一旦摆在台面上,那所有掌权者都将不得安宁。
张青禾不禁冷笑,既然对方敢不择手段,那也别怪她不讲武德!
张青禾厉声道:“吩咐下去,全城彻查细作,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捉拿归案。”
张青禾不怕把事情闹大,反正如今民心在她,只要她不把下放的权益收回去,就不怕丰水县的人造她的反。
刺杀这种事,如果不一开始摆明自己的底线,后续迎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所以张青禾对此坚决零容忍。
高龚肃然道:“是。”
很快,丰水县展开轰轰烈烈的暗探排查行动,连留守的军队都出动了。
一开始因为管控不严,好些人都没怎么藏,这突然的发作,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加上以杨全为班底成立的情报人员的监控,那是一抓一个准。
于是乱七八糟的势力探子抓了一堆。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试问谁不想成仙永寿?特别是那些尽享人间权势的人。故而哪怕是半信半疑,乃至认为是谣言,也没人会放弃探听其中的秘密。
被抓的人一个个叫囔着要面见张青禾这个凰女,说什么有好处相商,张青禾翻看着列满各方势力信息的竹简,脑筋直抽。
“县里自留耕地不是缺人吗?都给我打发种地去。”
高龚笑着应是。
不过他过来不是为这事的,高龚汇报道:“前些时日那刺客情报已经探查出来了,只是他身上没什么记号和信物,属下能查到的不多。”
“那人名唤郑方,年二十七,是今年混入南下流民队伍过来的。中途被彭家收作家丁,因殿下的释奴令重获自由之身,自主到衙门领的土地耕种。”
张青禾也不失望,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不留把柄的。
她有兴趣的是:“彭家的家丁?”
高龚知道凰女殿下又要使坏了,不由默默为彭家点蜡。
他配合道:“彭家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张青禾嘴角勾起:“那就让他进来吧。”
彭老爷子一进门就叫屈:“小老儿冤枉啊,我彭家对凰女殿下忠心耿耿,如何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贼子招进门来还没两月,我连面都没见过,实在没想到他会是刺客。”
张青禾还没来得及制止他的哭嚎,彭雄就闯了进来:“那人是我招进门的,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不关我爹的事。”
他虽然因为他爹不得已屈服了,但对于张青禾还是多有不忿的,眼下有了由头,他家怕不是又得脱层皮。
缩头是一刀,伸头又是一刀,索性他直接过来。
彭老爷子气急,啪啪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他这千方百计脱罪,好嘛,自家傻儿子全给认了。
“凰女殿下,那贼人属实与我彭家无关,我儿不过是看他有一把子力气这才动了爱财之心收归门下,还请凰女殿下明察。”
张青禾板着脸道:“现在死无对证,人却是的的确确从你彭家出来的,我也很为难啊。”
彭老爷子早有大出血的准备,于是二话不说道:“彭家忠于凰女殿下之心日月可鉴,小老儿愿意出钱万贯,粮两千石资助流民安置。”
尽管如此,说完,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爹!”
“闭嘴!”
张青禾冷哼:“所以在你们看来,我这个凰女,和强取豪夺的官吏等同?”
彭老爷子顿时再拜:“小老儿不敢。”
彭雄却道:“难道不是吗?”
刘刀当即喝道:“放肆!凰女殿下一心为民,草鞋都不知道磨破了几双,岂容你妄言诋毁!”
宋渊也怒目而视,只要张青禾一声令下,立马就能砍了这厮。
彭雄梗着脖子没低头,凰女的确一心为民,只是这个民不包括他们。
张青禾抬手制止,而后将彭老爷子扶起,温和道:“我自是相信此事与彭家无关,但贼人总归是从你彭家出来的。彭家若不担责,日后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如此推脱。”
彭老爷子苦笑:“凰女说的是。”
彭雄道:“凭什么,我们又没错。”
他算是豁出去了。
张青禾示意两护卫稍安勿躁,接着道:“我知道,但别人可不知道。”
不等彭雄反驳,张青禾看向他道:“这样吧,我正准备筹建一个专事游侠、缉盗、贼匪等诸多事宜的部门,名曰六扇门。便由你任门主牵头,将其建立起来,将功赎罪如何?”
其实张青禾主要看重的是游侠们的情报收集能力,从秦璋那会儿就开始惦记了,只是那家伙确实适合打仗,就没舍得把他提溜出来。
彭雄豪侠气重,为人粗犷性直,正好合适。
张青禾如今稳坐丰水县,是仗着局势动荡,势力繁杂。所以对于天下局势,她必须要有所了解。一旦天下有统一趋势,她是顾不得慢慢发展的。
彭老爷子一听,这哪是什么将功赎罪啊,分明是看重提拔他彭家啊。
当即喜不自胜连连应是,拉着自家傻大儿叩拜道:“小儿自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彭雄虽然憨直,但也不傻,知道这是好事,而且他也乐意干,于是装作在老爹的面子下半推半就应承了。
张青禾严肃道:“我有言在先,若是没有成果,可是要数罪并罚的。”
彭雄傲气道:“您等着瞧好了。”
等两人离开,张青禾是好气又好笑。
高龚捋须道:“殿下可是早就看中这彭雄了?”
张青禾摇头:“因缘际会罢了。”
而后回归正题道:“既然事情查无可查,就把刺客头颅给杨公那边送去吧。”
不管是不是乌庭侯做的,只要她觉得是就是,有本事他拿出证据证明,不然就得给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