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大楼门口硝烟弥散,好不容易获救的人质们披着红色毛毯,在救护车里哭成一团。
等到医生把他们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后,才安然放心地伸直腿走路了,还在维持秩序的警员对这种景象表示诧异,因为他们也没想到臭名昭著、无恶不作的第一通缉犯邦德·易竟然会把挟持的人毫发无损地放出来,这在过往由他主导的多起抢劫案中,前所未见。
警笛声还在呜呜作响,一个浑身不住发抖的银行白领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毛毯,哆哆嗦嗦地走了几步,他目光瑟缩,一直盯着地面,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脚步不稳正要栽在那人身上。
没想到对方身手敏捷,淡淡地一个侧步躲开了他的“□□攻击”,这被绑匪威胁了长达三个小时的白领男人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清新好闻的雨林气息,没有任何温馨的暖意,只让闻到的人心灵一颤,好像误入了一场极度高贵而奢靡的舞会。
他一怔,回头,只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穿着衬衫的男人的背影,而他身后响起车门关上的闷响,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经过他,神情不安,脚步追随前面那个男人,嘴里还喊着:“少爷,抢劫犯才刚刚离开,注意安全!”
路淮在玻璃门前停下脚步,银行采用的是防弹型玻璃,那么几枪下来,既然还能苟延残喘地保持完整性,只是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倒映出他那副年轻矜贵的模样,而他神情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天晚上他刚参加完那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董事大会,本想回顶层公寓休息一会,经过中心街时却出了车祸,在车里被别人撞了。
虽然他从小到大也没少经历过这种类似抢劫绑架的威胁,但这种明晃晃的生猛冲击还是让他怔愣了一会,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靠在车后背缓了好一会才回神。
等到他意识彻底清醒,他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街道,或者是说,身处陌生的城市。
黑如漩涡的夜空变成了晴朗的白天,原本还拥挤堵塞的人群车流一晃之间消失不见。
车窗半开,小孩子的嬉闹声、行人的交谈声和购物车小轮子滑过台阶产生的细碎声响顺风而来,外面艳阳高照,豪车正平稳地行驶在宽敞的街道。
前面开车的管家说:“少爷,您醒了?”
他根本就没睡过,刚刚最多只晃神了一分钟。
路淮如一只警惕的野兽猝然竖起了自己黑色的瞳孔,他沉默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身体紧绷,漂亮好看的手指摁着真皮坐垫。
那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管家再次开了口:“少爷,刚刚收到消息,我们集团名下的花旗银行被抢了,现在警察还在和犯罪团伙周旋,他们挟持了人质,其中有不少是我们的员工。”
“花旗银行?”路淮重复了一遍,视线停在窗外,他在思索,努力从这种种异常现象中琢磨出一条名为真实的脉络。
管家念背景介绍一样说:“是的少爷,花旗银行是我们在金融板块投入最多的一家国际性银行,常年保持着90%的净利息收入比,在国际市场上也是广受高净值人群的拥护,要是抢劫犯把我们金库洗劫一空,我们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谎言,路淮扯下被自己扯松的领带,确信自家集团名下没有任何一个金融机构叫花旗银行,他把领带缠绕在自己手掌上,暗暗拉扯了一下,随后缓缓收紧。
桑蚕丝的面料十分结实,绑人勒脖子也不会断。
是绑架吗?新形势骗局?有人故意把因为车祸而失去意识的他在短时间内空运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还费尽心思地编造了一个名为“花旗银行被抢劫”的骗局。
难道是那几个老不死的趁机挑事,想和别人联手做掉他?
路淮缓缓摸过车门里侧,撞击是从侧后方来的,那种强烈的冲击,他当时都能感觉到挤压感,但这辆车却完好无损,流动的空气中有泥土的味道,他打断管家喋喋不休的话语:“我问你,我们集团,叫什么名字?”
他嗓音又低又沉,似乎是思索了很久才开口,语气莫名带点侵略性。
管家一愣,有点被吓着了,过了一会才敢在后视镜里瞥他一眼:“金路集团啊。”
车还在缓慢向前行驶,车里的空气却仿佛凝结了,路淮继续问:“.......那我呢,我叫什么名字?”
管家表情丰富,顿时哭丧起脸:“路淮少爷,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是不是银行被抢劫对您刺激太大了?”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路淮慢慢眯起自己眼睛:“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晚上我在干什么?”
此话一出,管家生怕说出话来了一般紧闭上了嘴,但是碍于后座散发的强大压迫感,他颤颤巍巍地动了动嘴:“您昨天晚上叫了十几个十八线男模女模在云顶会所聚餐,最后跌进了酒池子里,上午捞出来的时候还是醉着的。”
二十五年没近过男色女色的路淮:“.......”
这是什么酒池肉林、有声有色的富二代浪荡子的故事,而明明这几天他几乎没日没夜地在处理遗产公证,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董事会周旋。
作为年轻的家族继承人,他的人生早就在出生那一刻被规划好了,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恨不得拿尺子测量,接触到的一些人都是被层层筛选下来的优质人才。
年纪轻轻又理智可靠,所有关于精英的代名词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半夜泡嫩模这五个字,和他几乎沾不到一块去。
这里是假的。
路淮毫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他一举一动都充满那种与生俱来对自己判断的自信,况且基于理智的推断,他闻到自己身上森林调的东方香味,没有任何一丝缠绵的酒意,那的确是他出于习惯用了很多年的味道。
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只是面前的世界悄然换新。
管家满脸不作假的担忧,如果说这是演员的话不拿个影帝实在可惜,而且他从醒来的那一刻就在计算这辆车行进的路线,没有任何弯弯绕绕,在刚刚的半小时里应该行驶了20公里,如何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骗局,只安排一个中年男人看住自己,太不合理了。
道路旁边有不少长相偏欧美的路人,路淮虽然没学过建筑,但是从小被家族培养过审美,路边的建筑明显体量偏大,个体突出,不对称的美学贯彻到极点,跟他原本待的城市有很大的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他深深的目光从车里慢慢投射出去——
这里是哪里?
在之后的路上,短短半小时内,路淮总共见证了一起抢劫和一起纵火,他看着抢劫犯套着黑色的丝/袜,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把枪,就近抢劫了一位粉红女士的镶钻背包。
至于纵火......他看着一家商店被突然爆破,火星子滚出来,腰上还挂着手雷的凶徒背起自己满当当的行李袋,恶狠狠地从火场里跑出来,骑着一辆自行车开始夺命狂蹬,而后面被烧秃了头的商店老板抄着一把锅勺就追了上去。
路淮无比冷静地报了警,却被告知目前警员热线被打爆,出警要等排队。
这真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路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蛛网般的的裂缝上,这里的犯罪率比之开普敦估计还要高上一节,连出警的效率都这么低,难怪能成为犯罪行动滋生的温床,以至于能在青天白日里把这家银行给抢了。
他大步迈进花旗银行的大门,银行行长本来还在和警长诉苦,看到他进来了,连忙示意让人过来招呼,没想到这些侍者刚刚牵起嘴角做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这位少爷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径直略过此处往洗手间走去。
金路集团的市区负责人也过来了,还带着一波穿着商务的下属,估计是要召开什么记者发布会,看到千等万等的太子爷终于出现,眼睛都直了,夹起演讲稿就急匆匆地小跑追上来,
他喘着气,却尽力做到不失风度:“路少爷,这是您要的资料。”
这次他没有喜提忽视,路淮脚步不停,却一把抽过了他手上的文件书,一目十行地过了几页,这是他在车上时吩咐人去找的集团资料。
他面目冷淡,动作又毫不留情,市区负责人只敢默默地觑着他,说了一个开场白:“少爷,真没想到您会赶过来,有什.......”
路淮:“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他一句话让所有跟随他的人都安静下来了,作为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少爷,路淮从小也背负着比金勺子更沉重的负担。
养尊处优的同时也需要达到远高于普通人的要求和标准,自信和果断堆出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倨傲冷淡,那种倨傲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并非来优越,而是他从来没有小心翼翼地考虑过别人和自己,慢慢被浸润出来的。
他长得朱唇雪肤,这几年频繁出现在各种生意场上,富家公子和归国精英的气质超然绝群,在年轻富二代最卷的那一批人里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可谓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了。
天之骄子没什么表情地翻完最后一页,正好停在洗手间的门口,他把文件扔回负责人的怀里,一言未发。
——连资产结构都变了,更别说是董事会的成员名目了,他的过往经历也全部是胡编乱造的,这是一个凭空出现却套着金路两个字的陌生集团,而他也是一个有着和文件里的“路大少爷”截然不同人生的路淮。
洗手间有公共区域,还挺大的,至少他们一行十几个人跟在路淮身后也不觉得挤,
黑色的花岗石从脚底铺到头顶,长方形的镜面镶着粲金色的边框,插在香薰瓶里的小雏菊都湿漉漉地挂着水滴。
路淮站在金色的灯光里,双手撑在台面,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其实他刚刚在车的后视镜和玻璃里也看过,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头发深黑,眉弓立体,眉眼间距偏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眸像是天然带着审视的光芒,审视面前的人到底值不值他分出一点心神。
他二十五岁,在迈进完全成熟的阶段卡了一脚,那五官却已尽显侵略感,下颌线条清晰,唇形又尤为美丽,如果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让他微微仰头,那唇上挑和下弯的线条就会分明地显出来,浅看很饱满,细看却很薄,隐隐透出几丝引诱的性感。
嘴唇性感冷淡,整张脸却贵气而精致,那敞开的衬衫下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正在微微起伏。
路淮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他人就看着他突然伸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声音清脆而响亮,连头都被打得歪向一边,喘气声都重了一下。
其他人登时睁大了眼睛,生怕自家的少爷因为银行被抢一时想不开要在洗手间自尽,特别是市区负责人,他五官瞬间皱着一起,看起来是恨不得这一巴掌是挨在自己脸上。
而路淮摆回了头,重新站直身体看向镜子,他皮肤比正常人白,所以红得也比较明显,五道清晰的指印就这么印在他脸上,看起来特别违和。
火辣辣的,所有的痛感和热感都是如此真实......看来也不是梦。
“跟我找一份全球地图。”路淮只用了不到1秒钟的时间接受现实,打算用剩下的时间弄清楚目前的状况。
他从洗手间的公共区域走出,其他人给他让道的同时顺带松了一口气,而他还没走几步,
一个穿着紧巴巴西装的肥胖男人就挡住了他的路,在花旗银行再就业两年的安保主管紧
张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递上了银行的安保设施损坏的详细报告,颤声道:“少爷,这是我们初步整理出来的。”
路淮看都没看,直接把东西扔在了桌子上,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了,坐下之后还往他身上瞥了几眼,重点放在了他紧绷的袖口和已经被崩掉的西装纽扣上。
路大少爷一挑眉,直接发问:“安全主管?走后门进来的吗?”
肥胖率严重超标的安全主管面色发白,急忙为自己辩解:“不影响工作的,我脑子还是很好用的,有些拳皇的体脂率都有30的。”
“绑匪在抢劫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路淮不为所动。
安全主管被这盆不留情面的冷水浇了个彻底,嗫嚅道:“我当时都没注意,被他们一下子勒晕了。”
路淮:“那要你有什么用?”
“......”感觉到了来自资本主义的嫌弃。
两人面前的监控屏完好无损,原本有62个机位角度的视频24h不间断播放,现在经过相关人员的调整,合多为一变成了一整块屏幕,而上面正播放着15层大厅监控的回放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