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煋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一张大床上。雪白柔软的被子和床垫像要把他吞没。他揉揉眼睛,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半了,他睡了好久。
他的手很自然地向旁边摸着,一侧的枕头上有着一张手写的字条:我回趟公司,饭菜在餐桌上,务必等我回来。
落款单一个字,川。
洛煋看着字条感到一阵心安,他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穿着成套的睡衣,连腰带都系得紧紧地。昨晚实在是太困了,真是辛苦林川了,洛煋想到这忍不住发笑,或许自己真的很能撒娇,明明应该表现得更成熟却一直在耍赖。
他来到洗手间洗脸,洗漱台上放着为洛煋准备的新牙具,还贴上了小纸条“用我刷牙”上面挂着的新毛巾也有“可以用我~当然也有洗脸巾。”洛煋真的没想到对外脾气暴躁的林川在家里竟然是这样的?他想不通,但确实觉得可爱。这个人仿佛就是为自己这样拧巴的人而设定的,即使两个人是朋友应该也会相处愉快的。
洛煋洗漱得当才观察起这个房间,洁白整洁,虽然小却很温馨,看得出林川应该不是经常回这个家,狡兔三窟,或许吧。
从洗手间出来,洛煋的眼睛自然落在餐桌上,林川真的留了饭菜。
一样的纸条写着:好好吃饭,等我回家。
等你回家吗?洛煋的眼里有泪水,现在的这个他似乎和十几岁的他重叠了,纸条、饭菜、关心着他的人。那些他不曾拥有的爱,有些人在努力、积极地补偿给他······
洛煋,现在的这些你的心里有没有感到满足呢?
他问着自己,他在等一个已知的答案,一个自己可以发给自己的讯号。
林川打来电话:“醒了吗?”对话里夹杂着风的呼唤。
“嗯。”
“起来吃点东西,对了,冰箱里有苹果汁。”
“嗯。”
“我一会儿就能回去,你等我。”
“好。”洛煋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着急。”
“晚点见。”
电话挂断便是良久的沉默。洛煋一个人并没有加热饭菜,而是直接一口一口地吃着,他在试着体会做饭的人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有一天他或许也会进入这样一种角色。
洛煋正吃着凉透的饭菜,手机嗡鸣起来。洛煋接起电话,“怎么了弟?”
“哥,管乐说找不到你,把电话打我这来了。”
洛煋沉默了一下,“他说什么事了?”
“没有。我感觉不是什么正事。”
“好,我知道了。”
“不行一会我去公司看一眼,你放心···约会吧。”洛然的本意自然是想体谅他哥哥的。
“没事,一会我去。”
“那···好吧,玩得开心哥。”洛然挂了电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洛煋可以有一个相对完美的约会。
这边,洛煋给林川发信息“小川,我回趟公司,晚上见。”
林川那边看到后回复洛煋“你忙完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过多时,洛煋已经来到公司。
春日里的倒春寒不禁让洛煋裹紧了外套,应该把林川的厚西装穿出来的,这天气变脸堪比情绪不稳定的自己过犹不及。
洛煋乘坐电梯到达公司门口,他走了进去。大家都在忙乎着项目,洛煋正要推开办公室的门,管乐在里面拉开了门,“洛总!”他表情是少有的激动。
洛煋点头算是应下他的话语。洛煋阔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上井井有条地摆放着已经做好的方案文件。
管乐为洛煋拉动办公椅:“洛总,观宏寺文保工程深化设计方案已经完成了,您过目。”
洛煋落座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翻开方案的文件,只是看着没有说话。管乐忙着赶紧为洛煋泡上一杯咖啡,“洛总,最新的咖啡豆,您试试。”
刚刚洛煋进门扑面的凉风让管乐为洛煋选择了热美式。洛煋的左手贴上咖啡杯,刚好的温度暖着他的手心,“谢谢。”他开口对管乐说。
心中估算着投标的时间,他抬起头对管乐说:“方案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管乐。”脸上流露出管乐那日思夜想的笑意。
“应该的洛总,我愿意为公司出一份力。”管乐的脸一定涨红了,他自觉脸上发烫。
“你做事,让我放心。”洛煋说着,已经低下头在喝咖啡,“这咖啡豆不错,你也尝尝,喜欢的话再买点放办公室,大家一起喝。”
这是管乐精挑细选的咖啡豆,作为地球上第一颗咖啡豆的发源地——KAFA雨林,蕴含着古老而丰富的阿拉比卡豆种。手工采摘,是珍贵的原生豆。天然发芽繁衍,产量有限但每一颗KAFA豆都是阿拉比卡咖啡豆。使用柔火慢烘,专为他的心头好定制更浅的烘焙度,能够更好地保存野樱桃、蜂蜜、红枣与柔和花香的独特风味。
在选择咖啡豆的这件事情上管乐是有私心的,他想通过他自己把洛煋对待咖啡的口味养得刁钻。只要是他喝咖啡就会想起管乐递给他咖啡杯飘出的香气,然后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助理的咖啡天下第一!”他极尽疯狂地想成为他心里的第一。
“好,洛总。”管乐的脸真的很红。
“身体不舒服了吗?”洛煋喝着咖啡抬起脸似有关切地问着。
“没。”管乐有些尴尬地笑了,他还不想让洛煋发现他的小心思。
“一会儿没什么事就下班吧,回去休息休息。”
“那您?”这两个字从嘴巴里飘了出来,管乐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对于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这件事他感到耻辱。
“嗯?”洛煋的一个字就指明了管乐的越界。
人与人的第一鸿沟是什么呢?
阶级?
阶级!
这让管乐感到屈辱。
“一会儿有人接我,今天你就安心休息吧。”洛煋脸上的笑容像春日暖阳,此刻就照应在管乐身上。
最开始就是这样的温暖,融化了这块寒冰。
“好!谢谢洛总。”管乐想要对着洛煋鞠躬,洛煋打断了他的动作,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
“辛苦你了。”这四个字似乎表明了洛煋明白管乐的难处、体谅他的艰辛。管乐只是声声应答来掩饰他些许的哽咽。
洛煋从椅子上起身,咖啡杯轻放在桌面。杯子里的咖啡至少剩了三分之二,他并不喜欢这款咖啡豆,管乐的心似断弦‘啪嗒’的响了一声,裂开一些缝隙。
走进里间的洛煋准备打电话给林川,可以下班了,他想回家,和他一起回家。
“洛总。”管乐拿着自己的电话,推开了里间的房门。
“嗯?”洛煋皱着眉回头。
“建工集团找您的电话。”
“您好,我是新创洛煋。哪位?”
“洛总客气,今晚B3咱们聊一下坦桑项目合作的事。”
说话的,正是尹匀凡。
“好。”
“那我们,不见不散。”
洛煋把手机放回管乐的手里,他明白,尹匀凡不该有管乐的电话。他的眼睛盯着管乐,然后浮出一丝笑容,他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晚上的会,你想和我去吗?”洛煋问着。
很明显这出乎了管乐的意料,他想去,他不敢说。“听您安排。”他也回望着洛煋的眼睛,他不知道,他现在很像一种会摇尾乞怜的动物。
“去开车吧,我们一起去。”洛煋说着,他想看看,一个项目到底能让这些人显出什么真身。
管乐下楼开车的空档,洛煋发信息告诉林川刚刚发生的事,林川没有回复。
命运推着人前进,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这激荡着的洪流,大家都深陷其中。
看着手机里的“随时联系”洛煋计上心头。
管乐开着车载着洛煋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管乐没有和洛煋一同上去,他自己要求在车里等待会议结束,洛煋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一个人来到B3,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推开了门。
无人?
洛煋想要出来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他笑了“匀凡叔这么快就寂寞了么?”说着这样的话他转回身来,映入他眼帘里是最不该出现的人——田西禾。
“洛洛,”田西禾开口说着,他的衬衫满是尘土和血渍,脸上也有淤青,“洛洛我······”
洛煋的心仿佛升到了空中再狠狠摔下,“你不该在这。”
“你不该来这儿的,洛洛。”
暮色像威士忌杯里融化的冰球,在会议室的地毯上洇开浑浊的阴影。雪松香的味道直往洛煋的鼻孔里钻,洛煋只觉头痛。他闻不了雪松的味道,田西禾是知道的。
“他们叫你做什么?”
“和他们没关系,洛洛,我们真的不能从头来过吗?”田西禾的不死心彻底磨碎了洛煋心里为他留下的好感牌。
“不能!还有,你别搅进我的事业里。”
“洛洛,你嫌弃我帮不上你了吗?”
田西禾的精神状态让人担忧,他说着就朝洛煋扑了过来。
洛煋看着他发疯,再也记不起来当年他们一起时的一点好,他想象不出,温文尔雅的男人,为什么成了疯子。
“田西禾,”他的双手死死禁锢他的肩膀,想让他安静下来,“是你先不要我的,你都忘了么?”田西禾并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因为距离更近而撕扯洛煋的衣服。
“他们给你吃什么了?嗯?”田西禾看起来晕昏沉沉,力气却大得惊人,他发狂地笑起来。
“洛洛,我想亲近你,现在都要吃药了。”说着他一把抱住洛煋,一口咬在洛煋肩头。
洛煋被他刺痛,却还是没有忍心击打他的要害。
田西禾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可他似乎还在原地,即使他不爱他了,他也不想真的伤害他。
洛煋的肩膀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田西禾并没有松口,反而更加用力,他发出野兽捕食般的嚎叫,洛煋只能暗自忍痛。
洛煋的一只手摸索着,这样的会议是会准备水的。
随声传来一些没有抓住杯子落地的声音,终于,洛煋连水杯带着水砸向了田西禾的肩膀。
巨大瓷器碎裂的声音,飞溅的碎瓷片划破洛煋的脸庞。
田西禾感到吃痛,终于松开了嘴巴。
他整个人像疯了一般仰天长啸,这样的声音里夹杂着狂笑,“我早就想狠狠地咬你一口了,每一次和你做的时候,我都想。”他的嘴角涎水混合着洛煋的血液一起滴在地面上。
洛煋知道,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已经是癫狂的状态。
“你特么疯了!”
“我早就疯了!洛洛!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属于我的都消失了!”说着田西禾的眼睛向上翻着,眼睛露出来的几乎都是白色的眼球,他在洛煋面前头整个仰过去、再转回来,突然他冲向洛煋,扑倒了洛煋。
他嘴巴里胡乱地喊着,“洛洛给我!洛洛让我疼!痛感!给我痛感!”
撕扯着、挣扎着,两个人已经近乎赤裸着。
洛煋的身上伤痕累累。
田西禾似乎想要通过一种方式来安慰自己。
在他看来,眼前的洛煋就是最好的工具!
“洛洛!洛洛!你打我!快!洛煋!你动手啊!”
······
“洛煋!你特么动手啊!”
田西禾近乎挟持着洛煋一般,他枯瘦的手抓紧洛煋的手,狠狠扇向自己的脸。
一遍又一遍,巨大的声响回荡在会议室。
反复如此之下,田西禾竟然喷薄而出。
在洛煋的眼里,他已经不能算作一个人了。
“大家好,我是田西禾。”
他在黑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良田有西处,麦香禾苗苗。
怎么就变了?
疼痛没有使洛煋哭泣,田西禾发疯没有使洛煋哭泣,可看到眼前这个人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洛煋在心里问自己,
到底哪里错了?
怎么就是现在这样了?
意气风发的那一个现在在哪里?
你把他还回来,
还给他!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滴滚落,田西禾似乎都看不见了,他还□□着,他还想坐在洛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