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冲出看护室的门,她泪眼婆娑,原本席地而坐的洛煋从地面弹射起来,他从来不曾这样,洛煋的双手紧紧握住刘婶的肩膀:“奶奶怎么样了?!”
刘婶眼圈里噙满泪水:“太太醒了。”在刘婶说的同时,医护人员们已经赶到看护室,一部分医生进入看护室,来看病人的情况到底如何。另一部分负责安抚住门口这几位焦急的家属。
此刻,王飞和洛然已经抱住了极度不安的洛煋。洛煋整个人将焦虑表现了出来。他没有看到奶奶进抢救室,他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现在奶奶醒了,洛煋那根紧张焦虑的神经也苏醒了。
他不能失去奶奶!不能!绝对不能!
洛煋颤抖着像是受到极大刺激而害怕的小动物,可他的手紧紧抓着洛然,他哭了,精神和身体都在拉扯这个孩子。
“小飞叔,不行,然然,不行。”洛煋嘴巴里嘀咕着他开始颤抖,苏毓一把拉住洛煋的手腕,这个力量几乎把他从洛然的海里扯出来,他紧紧地压住手腕上的脉搏,“煋煋,来!跟我深呼吸。”
另一只手,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好孩子,来很好,再来一次,我们吃颗糖。”苏毓把药递给洛煋,他竟然真的顺从地张开嘴,他甚至不知道即将吃下去的是什么!
王飞想要阻止,药已经进了洛煋的嘴。王飞的眼睛瞬间沉下来,“老苏,你给小孩吃什么?”
看着洛煋渐渐平静,苏毓缓缓开口:“镇静剂。”
“苦······”
王飞抱紧了这个嫌弃药苦的孩子,他没办法开口再去说什么,只是用他的温度暖他。他与洛煋都看不清彼此的神色。这个怀抱似乎承接着那么多的苦涩,王飞那沉下来的眼眸看着苏毓,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然人更是已经傻掉······才几天怎么就······
“看来领导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苏毓看着洛然“你哥受了点刺激。”洛然转头看向王飞,他想求一个答案,他们的叔叔没有反驳。
······
“到底怎么回事?”
“崔大威也在这家医院里。”苏毓继续说,很明显,洛然这一切都是刚刚知道的。
洛然的眼睛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书记也在躺在医院?老崔?不可置信直接写在洛然脸上。等苏毓说完,洛然已经是恳求的眼神了,他看着王飞。王飞只能点头,在洛然面前,一面是奶奶和哥哥,一面是他最好的朋友。人生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刻?
“我,”声音卡在洛然喉咙里,王飞拍拍他的肩膀,“去看大威吧,奶奶已经醒了,还有我们。”洛然似思忖了片刻,他一个箭步冲进奶奶所在的监护室,看见奶奶在呼吸罩下微弱的呼吸,奶奶的眼睛睁开了,她似乎还在笑着。
“奶奶,我去取东西,哥哥和小飞叔一会儿一起进来。”
奶奶说不出话,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应该是同意了吧。
洛然几乎是跑出来的,“叔、哥,交给你们了。”
这边医生们见洛煋冷静下来,王飞牵着他的手,“咱们进去看奶奶,别怕,有叔呢。”他牵紧了小孩,这些动作都落在苏毓眼里。
苏毓开口说:“我在外面等你们俩,去吧。”他说话时总带着浅浅的笑意。洛煋刚才奇怪的紧张感里逃出来,他下意识地贴近王飞。王飞的一只胳膊半包围式搂住洛煋,他知道安全感要怎么搭建。
两个人靠近奶奶的病床,原本平静的老人,眼里顷刻间充满了泪水。
洛煋也在哭,他背过去,背对着奶奶,他不想让奶奶看见他在哭。
可是他开口:“奶奶疼,叔。”
王飞直接抱住洛煋,他任由洛煋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没事啊,咱们给奶奶用药,用药就不疼了。”
吸氧面罩下,是从鼻子下的管道。奶奶的眼角划过泪水,可她枯瘦的手却攥住了洛煋的一只手。洛煋再也无法忍受,他在奶奶的身边痛哭了起来。
王飞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们,就像小时候那样······日光静静地从树的枝桠爬上更高的建筑,他身边的小孩笑着跑向他、笑着挥手······直到现在这个病房。
医生看到家属如此,只是沉默地尊重。
时间啊时间,你千万别定格,让我的孩子们获得幸福的时候再定格吧,拜托了。
导诊台的医生告诉了洛然崔大威的房间号,抢救得很及时,人没什么事。但,腿可能要看后期恢复了。护士说着,洛然的心揪在了一起。
崔大威不能有事,他这样要面子的男人,又爱极了运动,还要他的工作······如果腿恢复不好,洛然阻止自己,不要去想,一定会好的。
病房内,崔大威还在沉睡,应该是麻药的时效还没过。洛然安静地坐在床边的一侧,他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只有现在才安静的男人。
好像是第一次看他,他的短发、他方方的额头、他短又密集的睫毛、高挺的驼峰鼻、宽厚的嘴唇,不知怎的,洛然哭了。他第一次好好地看着这个人,他好像一直都围绕在自己身边,从三岁的幼儿园一面,到现在马上临近三十。
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床单上,洛然擦着眼睛,崔大威迷迷糊糊地喊着,然然!
然然,是车子失控时,他唯一想到的人,他还没见他一面,有些话还没亲口对他说,时间,残忍。
洛然摩挲着他的胳膊,和着泪水直说:“我在,我在呢。”
崔大威还没有醒,但如果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洛然应该会开心吧,会的。
洛然就这样看着崔大威,他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凭借他对崔大威的了解,今天下的雨绝对不足以让事情变成这样,崔大威的车技他太了解了,他坐过了多少次,更何况这可是前赛车手啊。
事态发生得突然,洛然不得不多想,他已经有了一百种设想,但还是要往身边锁定,向最近发生的事情靠拢。洛然出神,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小飞叔的宴会,还有建工集团。
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洛然从心到身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真是厉害啊,真是厉害,
真是下了好一盘大棋,
“他妈的,老子不玩了!”
洛然的心里有了判断,什么家世、家族传承,公子少爷的,全扯淡,现在洛煋如此,崔大威更是直接倒在医院还没清醒,还不知道老王家将面临什么,这哪里是什么争斗,分明就是奔着这条命来的。洛然此刻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玩!了!
他开门,轻声问守在门口的护士,“您好,他大概什么时候醒?”洛然指了指房间里的崔大威。护士往病房里看看,摇了摇头“真不好说,洛先生。”洛然想了一会儿,转身回到病房。他打定了主意。
楼上老太太的病房门外,主治医生在和王飞交谈。
“王局,刘老的心脏一直都是问题,加上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只能尽力。”
王飞点头,他偏过头看着奶奶床边的洛煋,不回过脸。
苏毓也在一侧,“保守治疗吗?”
“是的,好在之前的支架没问题。”苏毓听见老人家的主治医生这样说就明白了,其实,我们人类就像是植物,阳光、土壤、水源,衰老和死亡的走向是不可逆转的。只能不停地修复加减速带,但是,人生一世最终还是要离别的。
为了再见告别,说出告别,再为了再次相见。来来往往,视为恒。一瞬间是真的,那便是恒。苏毓深呼出一口气,他也透过这扇门的玻璃望向房间里的洛煋。这个可怜的孩子,能够分得清吗?他能够过好他的一生吗?他······苏毓当然知道,他在思虑与他无关的事,
但是······万一世事有变,他或许也愿意来照顾这个孩子。苏毓眨眨眼睛,惊异于自己竟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可是洛煋一旦开始哭泣,他真的不会放任他不去理会吧。他又看了王飞一眼,这个男人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吧。
王飞感觉到苏毓的目光,他转回神,随即开口:“怎么了?”
苏毓吸了口气,说:“你真的喜欢顾言心吗?”
王飞的眼神由上至下,仿佛在过去苏毓一般:“你什么意思?”
“哎,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我就······”苏毓笑着,还没说完,王飞直接打断他:“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他开门就要回到洛煋身边。
“领导,你这样是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王飞说着,关上了病房的门,苏毓可以看到,王飞在洛煋背后环抱住了这个小孩,他亲吻了洛煋的顶发。
刚刚来到楼层的还有一位放心不下的女士——顾言心。
她手上无名指的戒指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但是没关系,人生只有一次,你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地对吗?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