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踩上第一个台阶,陆景阳连先忙叫停:“哎哎哎,用不用买登山杖?”
三人齐齐收回迈出的脚。
祝棉瞪圆眼睛,小嘴也微微张成一个圆形,有点吃惊:“不用吧?又不是爬泰山!”
盛颂桉现在只庆幸他们出发前都穿了运动鞋,不然脚就废了。
沈蕴把咋咋呼呼挡人道的陆景阳拉到身前,微微皱眉道:“快走吧,一会儿中午了,更晒。”
他们六点从酒店出发,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才找对地方,再不往上爬,是真的要顶着大太阳再上山了。
“唉……快走吧。”
祝棉越过三人走在前头。
他伸手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黑色衣服衬得他的脸更白、唇更红,如墨黑发搭在后颈,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中,整个人像是血族中最为出众的日行者。
另外三个人总是爱跟他卖痴,其实体力都很不错,至少爬到这座山的山顶是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祝棉也没去看另外三个人的动作,而是垂眸注意着自己脚下狭窄的石阶,专注地调整着呼吸,稳步拾阶而上。
匀速上升,走得平稳,速度也不慢,渐渐地,他竟甩下了后面盛颂桉三人。
祝棉喜欢爬山,并不是假话,而确实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爱好。
深吸一口清晨山间略带着些凉意、还混着草木和泥土清香的空气,祝棉向上爬着,逐步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父母没有时间陪伴祝淮祝棉兄弟俩,祝淮又需要上学,家里一商量,就把祝棉送去祝家老宅,让祝老爷子帮忙带着孩子。
身体康健、十分硬朗的祝老爷子突然手中被塞进一团轻飘飘软乎乎的棉花。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祝老爷子:“……”
祝棉:“嘻嘻。”
被扛在肩上“飞飞机”,祝棉在老宅管家的担忧声中放声大笑。
等祝棉长得愈发结实,两条腿已经很有力,祝老爷子牵着他的小手,把他带上后山,那双布满风尘的大手一挥:
“棉棉,这几座山都是咱们家的,随便爬!”
身高只有一米一,去游乐园都免费的小小祝棉:“……”
爷爷,我吗?
人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也不能一口气登上300米的山。
第一天,祝棉在爷爷的引领下,爬到了半山腰,呼吸急促。
祝老爷子和蔼笑着,小老头粗糙的大手摸摸他的头顶。在后来一次次的爬山中,教他呼吸方式,登山技巧。
小小的祝棉越长越大,第一次站在山顶的时候,望向山脚下的祝家老宅,他扬起一个笑,朗声喊道:“我终于登顶啦!!!”
那时候的祝爷爷已经八十有余,爬不动山了。
老人靠在摇椅上,坐在院子里,抬头望向声音来处,眯着眼睛笑了,仿佛已经亲眼看见了那个长成青竹的挺拔少年。
山间微风拂面,时间线重合的瞬间,祝棉抬眼望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了山顶。
正前方就是寺庙大门,祝棉脚步一转,先拐进一旁提供休息的小亭子里。
慢慢平复着呼吸,祝棉从背包里拿出纸巾轻拭汗水,鸦黑眼睫也被山风吹出点点湿润。
双臂随意搭在石栏上,祝棉居高临下,边看着山脚风景,边灌下几口矿泉水。
旁边一个青春洋溢的女生脸红着向他走近几步,有些羞涩地开口:“你好,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祝棉闻声侧头,冲她一笑,抬眼看过来的瞬间,眼波流转。
女生呼吸微微一滞。
只听祝棉婉拒:“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女生也没懊恼,大大方方朝他一笑,挥挥手,“好的!打扰啦!”
祝棉也笑起来,眉目清艳。
盛颂桉三人刚走进小亭子,就看见这一幕。
不过三人已经没有别的力气,他们仨体能够用,但是实在不擅长登山,也没有什么技巧,只能硬爬。
刚刚看着前面的祝棉没停,他们也没敢在半山腰停下来,全凭一口气撑着,直接爬上山顶。
累成三条傻狗的盛颂桉、陆景阳、沈蕴:已经失去所有力气与手段。
盛颂桉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一屁股坐在祝棉腿边,脑门贴着祝棉裤子边蹭蹭,呼出的热气透过单薄的裤子打在祝棉大腿肉上。
祝棉轻笑一声,伸手摸摸他耳钉,轻捻几下。
陆景阳有样学样,坐下后,一颗卷毛头倚在祝棉大腿上,呼吸急促。
见祝棉没什么动作,他也不说话,直接把祝棉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头顶,意思很明确。
祝棉:“……”他就说陆景阳是大金毛吧。
纤细白皙的手指插.进陆景阳发间,给他顺了一会儿被风吹乱的卷毛。
沈蕴也呼吸粗重,背对着栏杆靠上去,垂头大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祝棉不由得发出质疑:“你们三个怎么这么虚了……?”
三个人:“!!!”
能忍吗?!这能忍吗?!
陆景阳闷声闷气:“只是不擅长爬山而已!怎么就虚了!”
盛颂桉用脑门攻击祝棉的大腿:“啊啊啊你快撤回,不许说!伤害我们三个的自尊心了!”
沈蕴难得失态,颇有些无奈:“是你太厉害了。”
祝棉欣赏着这三人甘拜下风的场面,神气地轻抬下巴,抿着那点红润唇珠,弯着眼睛笑起来。
等三个人缓过呼吸,祝棉一手一个拉起瘫在地上盛颂桉和陆景阳。
盛颂桉和陆景阳拍拍屁股上的灰,觉得腿还是有点发颤,活动一下膝盖,原地蹦跶几下,才觉得腿终于又长回自己身上了。
祝棉四人走进寺院。
浓重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祝棉顿了一步,恍惚一瞬。
门里门外像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喧哗的山顶,人群嬉闹交谈、山风呼啸;然而踏进寺院内的一瞬间,那些声音似乎都远去。
每个人面上或悲或喜,或平静或波动,众生百态,于神佛下显露无遗。
远远迎上来一位僧人,面目和善,声音轻缓,冲四人一行礼:“阿弥陀佛,四位施主。”
四人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在祝棉眼神示意下,陆景阳先向前一步,与僧人先行交谈。
陆景阳招呼另外三人过去,四个人各握三根香,站在殿外,遥遥虔诚鞠了三躬。
祝棉垂眸,专注凝视着手里缭绕的香火,心中默念:“祈愿菩萨保佑,我身边的人都要平安。”
先中间,后左右地把三根香插入香炉,再抬起头,祝棉忽而有种玄妙之感,嗅着这香火气息,心中安定了许多。
僧人给他们引到斋堂,四人准备吃过斋饭再下山。
祝棉抬手看向手表,已经晌午。
他们谁也没看手机,低声交谈着。
“怎么感觉,这次拜完之后,真的心安不少呢。”
陆景阳低声感叹。
祝棉也点点头,他确实也这么觉得,真的没白来。
自从进了寺院,祝棉那张精致的小脸就没笑过,始终严肃着,很正式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盛颂桉有意逗他笑,让他心中别太沉重。
偷偷伸过手去,手指轻撩祝棉的手背,痒得祝棉抿出一个笑,星眸弯弯,“别闹。”
沈蕴一个人端了四碗素面回来,也亏得他力气大,拿得也稳。
四个人都饿了,一时间没人说话,都在吃面。
虽然暂时不知道宣传里的“全国最灵验寺庙”是不是真的,但此刻这碗素面非常香,确实是真的!
寺院的素面做的是甜口,祝棉很喜欢,头也没抬,吃得开心。
盛颂桉打开一包新的纸巾,一人发了一片,四个人就这样很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子地分用着擦嘴。
吃过饭,四个人走出寺院,慢慢下山。
没有来时的急切,许完愿的四人恢复了往日的气定神闲。
无论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神佛,人弯下腰鞠躬的那一刻,心中隐忧就不必再掩饰,向那庙堂高坐着的巨大塑像的许愿倾诉,也算是一种出口。
那些忧怖仿佛也被无声带走,让人相信,可能,神佛真的会实现你的愿望。
祝棉伸了个懒腰,贴身的冲锋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他回眸,笑着对三个人说:
“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