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丘阿先是错愕,看清来人又转为委屈:"婴齐,你不帮我,还要阻我?"
"你疯了!"婴齐怒喝:"地上已有失了三个头颅的尸体!"
赵丘阿表情极其无辜,婴齐夺过他手里的刀,厉声问道:"你做什么?"
地上跪坐一起的人看此情形,不约而同哭得更大声,婴齐在地上找到尸体的头颅,依稀辨认出那是周氏最初那名妾室的一双儿子。
"他们是你的兄弟,你怎下此毒手?你报仇也该有个债主,分不清么?"
赵丘阿指向周洓:"他可以,我为何不行?"
婴齐将周洓单独拎出来,又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杀他不行?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做人也很该学着尊重些,何苦成为他这样的人?"
赵丘阿道:"我报仇,为的是他痛苦,我便畅快。杀了他的兄弟,他便痛苦。"
婴齐看向他脸上的血,难以置信道:"你怎会这样想,有什么力气手段,用在他身上就行,其他人并没有害过你。且不说我承诺过会帮你,为什么你偏要这样?非得有人死,你才高兴?"
赵丘阿狠狠望向她:"婴齐,你不是帮我,你是帮你自己。你的痛苦已宣泄完,便要劝我放弃,你只是会哄劝我罢了。周氏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远没有我身上的多,固你可以轻拿轻放,我不可。"
婴齐被这通话震在原地,扔掉周洓,改拽赵丘阿:"你对得起我么?我辛苦带你回来,你就如此想我?也是,我的命算什么,你该忘记周氏曾经想杀我了,我对你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赵丘阿冷漠无比:"你救我,无非就是我是哥罢了。你不帮我,也是因为我作为你哥哥,在你幼时没有提供多大的帮助,你心里其实恨我的吧。所以我明白了,我和你不是一家人,你只是不得已才救我。"
婴齐气到发笑:"你自己明白,是觉得不配得到赵家相助安稳过一生,所以要离开我们吧。我自认很对得起你了,我从始至终只想你平平安安在家里,以慰娘的心,罗千乘要的你绝对给不起。"
赵丘阿讲爬远的周洓再次拖到身边,喘着气道:"他要的不要你出,我已给他了。不出一个时辰,官府的人就会接到罗千乘的举报,周家偷藏火药意图谋反。而我只需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其余的事与赵家无关。"
婴齐上前,打了他一巴掌:"周氏与罗千乘凭什么本领拿到火药?你当朝廷傻?"
赵丘阿被打得偏了头:"土匪那儿拿的不就行了。你也太过死脑筋。"
婴齐又给了他一巴掌:"你清醒清醒,这年代哪儿有土匪,罗千乘怕是借你的名义,再用赵家的旗号买了火药。你要死,说实话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家里。火药买到一定量,足以构成大罪,如今你说怎么办?能拖着整个家族和你死在一起,你心里其实很得意吧。"
赵丘阿不耐,将他推开:"我同你说过了,以我名义买的,我一力承担。"
"承担,就凭你?"婴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我来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浑身上下能被利用的只有你和赵家的关系。"
赵丘阿并不在乎谁的生死,闻言笑了:"那好,我们一起死。活着没成一家人,死了好歹路上有个伴。"
婴齐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喝道:"你凭什么敢漠视生养你的母亲的命?受了苦难心里生出晦暗来我能理解,但你死的毫无价值,唯一有用的就是拖累别人。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外边,也好过现在大家一起迁坟。你除了恨,还有什么情感存在吗?我们凭什么和你一起死?"
赵丘阿与她争夺火折子,癫狂道:"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嫌我了是吧。"
婴齐冷笑:"我怎么可能不嫌你,凭一个血缘罢了。无情无义,自私自利,如今还不在意别人的命,坏心烂肺的伥鬼!"
赵丘阿见抢夺不过,朝外喊人。婴齐吹灭火星,拎着他便要出门:"别白费心力,罗千乘的人已被我全数扣下。"
说必又命人尽数散去,威胁周家,想活就得统一口劲。此事为赵丘阿买火药追着周家自焚,若有人说漏嘴,那就一起上路。
周家众人无不点头,婴齐拖着赵丘阿刚出屋门,一支箭朝她射出。婴齐巧身躲过。还未发现是谁,腹中被刺一刀,是赵丘阿。
婴齐从未想过会是如此,一掌将他震开。赵丘阿含着一丝悔意,更多的确实痛快。他又冲进屋里,取过灯笼,想用里面的火烛燃药。
火烛落地时,一支箭同时射中婴齐的小臂,赵丘阿眼中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但是转瞬之间,就被震惊与疑惑代替。
婴齐奋力朝火光之中的赵丘阿奔去,伸手抓住他时,另一支箭从她手腕穿刺而过,但她并没有放手。
踩椅踏窗,赵丘阿被婴齐带着,掉入荷花池。水面上火焰漫天,被震飞而下的木头石块落入池中,婴齐翻身将赵丘阿护在身下。
燃烧的大火,使得赵丘阿看清了婴齐。水中被她的血染红有了痕迹,手腕上的箭,不知何时被她削去了箭尾。此时她正把断箭拔出,落水的重物将她们二人压下一大截儿,但片刻后婴齐又会带他躲到另一个安全处。
水里不再有重物落下,婴齐拖着人走出池。房屋还在燃烧,并连累了其他房舍,静夜中无数人哭喊起来,都在救火。
婴齐一路沉默,不断有水珠从她脸上滚下。找到旁人遗留的马,两人朝家的方向走去。
赵丘阿沉默的坐在婴齐身后,视线在她一直淌水的裤脚上不撒开,其中还有血迹流着。赵丘阿自知那一刀没收力,心下正后怕着。死了倒好,没死面对的更多了。
虽是夏季,但他莫名觉得冷,许是马跑得太快,他拥住了眼前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不知为何,他止不住的哭起来,头俯在婴齐肩处,整个人颤抖。
婴齐受伤,又没带银两,恐罗千乘杀人灭口,她只得于天亮前找地躲藏。两人躲在树林中,无一句话可讲。马儿在一旁吃着草,婴齐流了太多血,脸色很是苍白。
赵丘阿起身,想为她找些吃食,婴齐低声训斥:"坐下,哪儿也不许去。"
赵丘阿忙解释:"我去为你找吃的。"
婴齐冷笑:"我哪儿敢吃你的东西,我能有命吃你的东西么?"
赵丘阿怔在原地,沉默很久才坐下,两人之间又是一片无言。
过了一个白日,晚时婴齐又带他上马,马蹄奔跑在山里小路上,于凌晨时遇到罗千乘的人。
不免又是一顿厮杀,婴齐惯用双刀,一手疼痛只得藏于身后,腹部剧痛打起来十分吃力,好在来人仅十一个,虽费了不少时间,但也只添伤四五。
到了家门口,婴齐安心卸下伪装。英粲两日不睡,苦等结果,婴齐见到她,快速将事简略说一遍后任由自己倒在她怀里。
英粲将人抱住,指着赵丘阿道:"将这个人关起来,不许他寻死,也不许换衣裳,更不许他用饭饮茶。"
赵丘阿不挣扎,只看着昏迷不醒的婴齐。英粲不敢惊动找赵剑铮,暗中命人去请医师。自己又与妇兵们将婴齐收拾干净,扶上榻。医师为婴齐把过脉,留下再用药物,又开了补气血的药方离去。
英粲知道无碍。松下一大口气。叫了几个小丫头,围住婴齐,为她取扇散热。第二日午时。婴齐仍未醒,英粲不敢再瞒,将事禀明赵剑铮。
赵剑铮忙赶过来,不时用脸蹭婴齐的额,到了晚饭时,热未消,反而开始冒冷汗。
情形与幼时别无二致,英粲打开匣子取出护身符未婴齐系上。赵剑铮一直守着。两个时辰后。婴齐热才褪去。
睁眼看到英粲,婴齐忙问时辰,英粲脸上有郁色:"了不得了,娘子郎君被官兵带走了。本也要叫你回话,娘子回你病中几日未醒才躲过去了。"
婴齐恨自己未交代清楚,忙命人去找罗千乘,另一面又交代英粲:"阿粲你听着,我明日要走。"
英粲哭起来:"身子没好,娘子郎君又不在,你去哪儿呢?"
"你先别哭,听我说。"婴齐勉强撑起身体,为难道:"若周家人全活着,我能有个对策。全死了也行,算个死无对证。只怕有死有活,我再无对策,将赵丘阿弃了吧。"
英粲不明:"弃就弃呗,你为何要走?"
婴齐苦笑:"好歹是娘的儿,转身被我扔出去扛祸,她心里该不好受。倒不如我出去躲两天,等她想明白了我再回来。"
英粲道:"你未免多心,我不觉娘子会在你们二人之间选择他。要我说,你直接去和娘子说明,这几年,你为他做得够多了。"
婴齐换上衣裳,在院中等罗千乘的消息。未等到罗千乘,却等到了赵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