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们常常会说，这一处是好地方，有灵性；那一处是好地方，适合清修。

建国之后，虽然不许成精，但总有通了灵的，在以前叫做天生地养。而在早前，修仙之风盛行的时候，那些修士仙门总喜欢养些小灵物，然后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是修士的一部分，能耐有多大，气息就有多醇厚，放久了，就叫做灵力。

还有很多的老故事，说修仙之人有的会自废修为，将灵力散出去。这种要么是救死救伤匡扶天下的大修，要么就是走火入魔不达目的绝不收手的邪修。

不知为何，林丙隐隐有点感觉，苦提应该是前者。

不然怎么解释他清冽干净的气息？

难怪一直觉得苦提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林丙和人家的气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不熟悉才怪呢。

可是，苦提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林丙也没法知道，只能等苦提自己想起来。

苦提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变成实体了，和林丙一起并排坐在床沿。

冥思苦想了半个小时，苦提忽然问：“几点了？”

手机已经充上了电，林丙拿过来一看：“九点半。”

“那块玉真的是我的，”苦提说，“我摸到它就感觉好像记得了一些东西。”

林丙顺手摸了上去，就听苦提说：“你可以还给我吗？”

“取不下来。”林丙扯了扯，想要从头上拿出来，可是那块玉就像感应到什么一样紧紧往下拽。

“哦。”苦提还是原样坐着。

过了一会，林丙问：“你记起什么了？”

“我死了。”苦提说。

“就记起这个？”

“是的。”苦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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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苦提记起的当然不止自己死了的这个事实。

在看到玉的那一刻，他的心神就像被拉着拖着，叫嚣着要去碰一碰。

他一摸到那块玉，就感觉手指一烫，暖意流过全身，没有那么冷了。

他记起的东西模模糊糊的，只知道自己好像在某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静静的坐在山顶上，手里拿着玉。

他把身上所有的灵力全都散尽，虽然本来都几乎没有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有人远远的走上来，看不清脸，看不清身形，什么也看不清，好像只是他睡着之前的幻觉。

再然后，苦提就死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变成了一股气，自己都有时候看不清自己的一股气。

他游走在天地间，没有人赶他，也没有鬼抓他，同样的，他除了能使唤使唤风，玩一玩无主的阴气，就干不了什么了。

他见了战争和贫苦，等了许多许多个春夏秋冬，久到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然后这不受任何拘束的东西进入了新时代。

苦提与时俱进了。

他看过电视，还坐过高铁，甚至尝试了坐飞机——跟自己飞没什么区别。要不是怕吓到人，他说不定都要上手玩人家的手机了。

“我说不定比你要现代。”苦提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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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丙没应声。

他听着苦提说着那些事情，总有些浅淡的难过笼罩在在心上，不知所来，更不知如何排解。

“不过，”苦提说，“我现在还是一只鬼。”

“你身上没有鬼气。”林丙回答。

“不，我是，”苦提继续用他那非常坚定的语气说，“林止言，你是个很厉害的道士，刚下山就抓到了我这么一只非常厉害的鬼。”

林丙有点无语。苦提实在是一只非常善于用别人衬托自己的鬼。

这种性格其实挺可爱的，如果他不是一只鬼的话。当然就算是只鬼，林丙也觉得他确实很有意思，毕竟实在长得好看。

没等他们就“是不是个厉害鬼”这个话题聊下去，林丙的手机就来电话了。

他的手机铃声是林乙设置的，这人给观里所有人的所有铃声都换成了大悲咒。

林丙接起电话，老林的声音就急不可耐的冲出来：“臭小子知道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吗！”

“手机没电。”林丙冷静地说。

“闫文月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老林问。

“很轻松。”林丙迟疑了一下，“非常轻松。是闫文山的执念在宅子里逗留，想跟闫文月说说话。”

“有碰见别的什么吗？”老林问。他用的是什么，而不是什么人，这区别很大，林丙看了看苦提。老林很有可能知道他捡了只鬼。

但林丙还是说：“没碰到什么，可谓及其顺利。”

老林一噎，林丙听见电话那边响起的清脆的铜钱声。过了一会老林说：“罢了，我先拉你进群。”

老林说的群是各个山头道士下山的组织群。大家在哪里，做什么，有什么消息或麻烦都会在群里发，像林丙这样很久没下山，还有点融入不进飞速发展的城市的道士，就会有专门的联络员来给他介绍工作。

老林给他定的时间是一年，这一年的生活，他都要依靠这个组织群了。

群里大家帮他，他也要承情，碰见离自己近的麻烦就要着手去攻克。

进这个群程序挺复杂，要答对各种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清风山老道最喜欢用的武器是什么，云贵巫医一般拿什么炼蛊，甚至于老林的真名叫什么。

等做完九九八十一道题，还要人脸识别认证，最后发一段掐诀结印的视频给负责人。

一套下来，林丙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方圆九千里修道之人的秘辛。

林丙和老林聊了几句山下生活注意事项之后就回了房间，苦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苦提在凝出实体之前的不知道多少年里，可能根本就没睡过觉，毕竟他只要精神一涣散，就几乎会变成风散开。

所以灯这么亮，早就超过了那天在老宅苦提大喊“太亮”的亮度，他也还是睡着了。

林丙把他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也上了床。已经挺晚了，林丙是一个比较懒的道士，不愿意再大费周章整理一个新房间。

他关了灯，捞起手机准备看看时间，“道士其无往不利”群里弹出来一条消息：

沿江路怨灵已击伤数人，烦请周边诸位出手，可加分。

群里有一张榜单，数据实时更新，加分可以提高排名，是新时代各门派切磋的依据。老林手下就三个徒弟，爬榜都基本只有林乙在厮杀，升的很慢，林丙叹了口气。

沿江路就在他们别墅后面，苦提今早去还金条的那家店就在沿江路。

所以他是一定要去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