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卿和林丙相对而立，故南山在亭子里敲了一把铜锣，传音过来：“开！”
谢非卿先发制人，轻巧的往后一闪，拉开距离后果断用扇子在面前横劈了一道。林丙本以为对方是和苦提一样用气的好手，却见无数符纸从扇面飞出，齐刷刷冲向他。
林丙忙仰身往后滑，只用脚尖虚虚点着地面，躲避的同时，他手也没闲着，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道符往前扔去。
比试的本质就是表演，所以是不伤人的。谢非卿的符从林丙发端掠过，变成了蝴蝶，四散飞了出去。
众人先是一顿，再是一惊，拍手叫好的时候，林丙的符已经到了谢非卿面前。
谢非卿往后一撤，扇子一伸一回之间，符纸变成桃花，被她轻轻接住了。
她把花往下抛去，众人哄抢一番，皆是面有喜色。
一回合结束，林丙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道符纸，夹在指间，瞬息功夫变成了一把。他纵身一跃，来到谢非卿面前，手腕一翻一绕，符纸落地变为火焰，将谢非卿围住了。下一刻，谢非卿扔出折扇，扇柄骤然变为锐利刀锋，直逼林丙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折扇落地，火苗也化为一圈桃花，林甲施施然落在了斗场中央，含笑道：“好。”
“好！”台下有人叫了起来，“好是好！才这么一会！没看够啊！”
“欸——”林甲往下面看去，叫好的是一个大汉。他往那边点点下巴，“这位侠士，一切点到为止嘛。”
“哎——”众人叹气。
林甲又转向台上的两人，一抬手，地上落着的扇子就飞回了谢非卿手上。
“打个平手。”林甲摸了摸衣襟，“不错。”
“什么平手啊，”谢非卿笑了起来，“第一式是随便玩玩，第二式乃是杀招，若是实战，我与止言兄必同赴黄泉！”
“那不也是平手么？”林甲也笑了，“谢姑娘还没有说名号呢。”
林丙看向她。
就见谢非卿合起扇子，勾起一个微笑，旋即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剩一道空灵的传音：“在下折扇仙人是也——”
“散修吧。”林甲收回目光，把手搭在林丙胳膊上，抓着他跳了下去。
故南山的声音还在传来：“还有谁要比的呀——”
“长这么大了。”林甲盘腿坐在蒲团上，“快同我一般高了。”
“哥。”林丙笑笑，也盘腿坐下。
接下去是安郎山的弟子和乐居峰对打。
乐居峰是三山的另一山，也是三山之中弟子最多的。
他们分出了三个门，每门两个长老，长老往下有不知道多少弟子，有的是直系，有的是旁系，功课全是一起学的，不像安郎山和涧崖山是专人教导。
此门派胜在人多，总有几个出众的。
林甲淡淡往台上看了一眼，和林丙聊起天：“我看你符法了得，其余的呢？”
“难说。”林丙笑了笑，“总归没有符法好。”
乐居峰的大弟子一剑架在安郎山门徒脖子上，安郎山门徒也在此时将剑架了出去，两剑铿的一声，迸出了火光。
“这两人之前有矛盾。”林甲转开头，淡淡的说。
“哦。”林丙点点头。
一场比完，台上的报了姓名开始放话。
乐居峰那个叫做诸葛好，他收了剑，冷呵一声：“此番平手，不过是我不想见血，没用全力罢了！”
安郎山的叫做云淡，为人同样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好。”
诸葛好更生气了，直接就要再来一场，云淡说：“好。”
诸葛好俊朗的脸都要被他气扭曲了，冷哼道：“好好好，找着日子了我定打的你妈都不认识！”
云淡作揖：“善也。”
诸葛好气急败坏甩手跳了下去。
云淡收了剑，往这边来，对林甲躬了躬身子：“大师兄。”
“明知诸葛性子急，你做什么还非气他不可？”林甲递给他一杯茶。
“没有。”云淡说，随后在林丙身边坐下，对林丙点点头道，“止言师弟。”
林丙向他行了个茶礼：“云师兄受累了。”
云淡握着茶杯，轻轻转了转：“没有。”
和云淡聊天挺累人的，说什么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特别憋闷。林丙点点头，继续看人比试了。
下一场萧阳跳上了台，这姑娘一直都挺张扬的，手里抓着把剑就往下一指，很有气魄的吼一声：“来战！”
林丙被吼的一抖，低头喝了口茶。
应该让陈凉去战，这样他俩能打个爽。只是陈凉这玩意学的是药理，万一以后他俩矛盾闹大了，一个一剑封喉，一个百毒散尽，就能赶往下一生了。
林丙七七八八想了一圈，无知无觉的给自己加茶再喝掉，加了三杯之后林甲转过了头：“你饮马呢？”
“啊？”林丙有点茫然，把茶壶抬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丙感觉头有点晕晕的，林甲在他眼里已经快转成了个陀螺。
萧阳这一场结束的特别快，对手是个小门派的掌中宝，相当的无知少年了。
据林甲介绍，这人总共来过三回茶会，每次都嚣张而来，悻悻而归，偏偏还总挑拨人家，撩人家的火。
他一站上台就挑衅，张口就来：“毛头小女还敢握剑？”
唰唰。
萧阳两剑把他逼死了。
特别解气了。
又打了几场之后，众人激情就没那么高了，都在看台下面七倒八歪，坐的坐下，靠的靠着，大部分人都跟同伴彼此支撑，像站不稳的芦苇。
林丙感觉脑袋越来越晕，这种晕眩在苦提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丙才慢慢清醒了，眼前蒙着黑雾一般隐隐约约看不清，好一会才散开来。
黑雾一散开，林丙就看见操练场上衣角飞起宛如仙人的苦提。
这种看见不是用眼睛看，却像是现代电视，一片黑里面有一个小方块是亮着的，人在里面动，比现代电视高级点，可能是全息投影……
林丙猛地回过神，声音立刻潮水一般灌进了他的耳朵。
“你在吗？”
林丙听到这么一句。
面前的影像这才开始动，刚刚像被按了暂停。
他又被丢了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他往苦提那边看去，苦提飞着的衣角这才飘下来，剑从身后耍着花样被抽出来。
苦提掀起眼皮往空中看了一眼，并不明显，但林丙还是看见了，看见的那一瞬他想躲起来，但没成功，因为他整个人都像被定在了这一方小小空间里。
*
苦提是个全才，不但符术高超，剑术也是相当惹眼。
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连邀战的话都不用说，台下就躁动一片了。
没等众人躁动完，林甲也从天而降，两个人一言不发就这么打了起来。苦提的剑像最高峰淬炼出来的极寒冰霜，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让人胆颤的冷气。
林甲的剑法也是好的很，先退后进，挡掉苦提的几下猛攻之后一剑刺向苦提的胸膛，苦提一跃而起，避开那一剑，并赶在林甲的剑收回去的那一刹蜻蜓点水般虚虚一踏，借了个力，翻到了他身后，行云流水地抬起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无音，”苦提的声音传来，“你又输了。”
“那又怎么样？”林甲笑着说，“你还能一直赢么？”
“谁说不行？”苦提挑起眉。
“我看，”林甲把剑挑开，跳下了台子，“过不了几年，止言就要胜过你我啦！”
林丙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幅图画，他眼前晕眩着，伸手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
这一瞬间，他才忽然把自己真正当作了林止言，也就是这一瞬，他才忽然明白过来，他看到的，经历的，这一幅幅梦一般的场景，其实就是他的记忆。
他不知道丢了多少年，尘封了多少年，现在又忽然被找了回来的，遥远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