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干巴巴的“hi”之后，没有一个人想多说下一个字，狭窄的楼道里，时间突然画了休止符。和刚才剧中两方势力在峡谷对峙时那样，暗流在狭窄的空间激荡，又不约而同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并且没有剧中的背景音乐作为陪衬，又多了一丝尴尬。

郭淼平时记性不大好，有朋友甚至认为她是脸盲，但龙佳昱这张脸，即便换了个妆造风格，她也记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记得她并不是某个演出机构人员，而是刚回国的留学生，如果真有了什么工作，上次乐辰言也会像现在这样告诉她。

然而此时她又没机会当场查证。

面对郭淼若有所思的打量，蒋宇川也开始不自在，他最怕别人误以为他开的经纪公司。不论在北京还是回浙江，总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网红，他们之中很多人喜欢逮着他问能不能转型当演员，被拒绝后基本都是当面奉承，背后互相之间说他在装，根本没有项目。

索性前一阵他改了自我介绍的套话：做点小生意，没事炒炒股。

很多圈内朋友炒股也就跟个风，真去研究行情的不多，更何况A股哪有那么多逻辑可研究？在闲聊中应付这些也是小菜一碟，最多也就讨论一下买了哪只股，赔了多少钱。

但这样久了，难免又有点不平衡，做的也是艺术，虽说身上沾了点铜臭气，但多少也混了点情怀。眼下这俩是正经演员，应该也能理解演出公司是干吗的，他想了想，也就默认了。

就算之后有什么合作机会，也是乐辰言牵线搭桥，不用他主导什么，看谁脸色。

所以更没打算解释，公司开业两年，做的大多是儿童剧的项目，赚点钱没问题，带人出名没什么戏。

好在也没人问，眼下的场面似乎也在乐辰言意料之中，他脸上挂着那股淡淡的笑，和在台上面对观众时大差不差，一句话结束这场没头没尾，也没什么必要的会面，“那我们先去谈业务，明天休演一天，咱们后天见。”

一切都安排好了，郭淼哪还有追问的空间？只得轻声说句后天见，再和一行人挥手告别，眼睁睁地看着乐辰言跟随他们离去，去地下停车场。

她也有剧组的车接送，只不过那是辆大巴，而且是在地上停车场，直线送回酒店，早就知道乐辰言北京的家，只是从同事那里听来小区名字，在网上换了几个平台来回搜，得知均价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着实被吓了一跳。

大学室友说的没错，乐辰言真人不露相，她真后悔没早点抓住。

龙佳昱也在另一头心里不平衡，很多巡演周一休演是惯例，别说演员，观众都知道。还犯得着和她强调一遍，说个具体下次见的日期？

愤愤不平地翻白眼，跟着人群往前走，再一抬头，发现走在前面的是蒋宇川，乐辰言不知什么时候放慢脚步到他们后面，此时人往前走，讳莫如深的目光却拧回来看她。

他眼妆卸了，凌厉的眼神没有任何掩饰，好像装了很多话，然而一句也不打算说。

随他便吧，反正她也正因为这点小事心中不快，轻哼一声，跟着向前走。

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把头转回去之前露出一丝疑惑，转瞬即逝，而后蒋宇川恰巧走到电梯前，问了句我们要下到几层。

“我们去地下三层。”声音清澈透亮，明明是蒋宇川问的，他却看着龙佳昱说，这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又被他电了一下。

电梯们打开，周可盈冲了出去，直奔上次的角落。

凭借上次的经验，今天中午她直接忽略地下二层充裕的车位，拐进三层，停在那辆G63附近。

停下车时，龙佳昱还嘚嘚了句，“小周总，你可真细心，可以去当特工了。”

周可盈毫不谦虚，“其实我当时选数学专业一个理由，就是对密码学感兴趣。”

是龙佳昱不曾涉及的领域，话题没能进行下去。

现在这深更半夜，周可盈仍感到自己白天的决定很英明，一蹦一跳给车解了锁，突然灵光一闪，朝身后喊道：“哎，老蒋，要不坐我车啊？”

周可盈破天荒地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热络，把龙佳昱吓了一跳。

蒋宇川也猛然抬头，听到这名字，顿时想起了他那远在地球对面的兄弟，“哎呀，安舒上回走了以后，快一年没人这么喊我了。”

这局的来龙去脉已经摸清，他立刻跟上节奏，痛快地答应了周可盈，去拉她的车门，而后对乐辰言甩了句：“我们直接烧烤店见呀？”

“好啊。”乐辰言点点头，仍然端着他方才在楼道里那商业假笑，“等等发地址给你们。”

“不用了，我知道路。”周可盈说罢也上了车，带上还没坐稳的两人，一溜烟拐弯跑了。

空旷又阴暗的地库只剩两人，这些灯像是会迎合气氛一般，上次几乎明晃晃地全亮着，今天倒是只剩没几排。

龙佳昱瞟了他一眼，笑容消失，没什么表情。

她忽然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对待学校里的鱼时，她总能分析个大概，乐辰言不一样，和那些样本毫不相干。

问一句你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好像有点丢面子，但解决这个问题之前，那些黏糊的话她也没心情说。

结果她不说话他也不说，就这样面对面较劲，动作静止，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很久，才终于在幽暗中看清对方嘴角抽动两下，不知算不算笑了。

“愣着干吗？上车。”

与其说是上车，倒不如说上贼船更为贴切。

不知是因为她心神不宁，还是手上的美甲确实长长了，总之扣安全带一定也不方便，手忙脚乱地戳了几次，杂乱无章地一阵碰撞声，也没成功把它扣在对的位置。

乐辰言早已经发动了车子，却并不着急离开，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像是等着她求助一样。

她也没办法，只好微微侧过头，扁扁嘴看了他一眼。

这招好像比说话还好用，不过半秒，他整个身体迅速倒向她这一侧。

其实理论上不用凑这么近，因为她已经把那一整条安全带拽了过来，顺手戳一下的事，他却心不在焉地表演慢动作，迟迟没将那卡扣接到手中。

她没心思衡量这距离远近，迎面扑来的味道让她一惊，脑中也有了模模糊糊的画面感，清冷稳重的木质香跌进了夜场，看起来被失控的欲望萦绕，实际上深吸一口，又能感受到对方掌控感十足。

在机场免税店试过这瓶，因为名字和味道都有点与众不同，外加那天店里缺货，她清晰地记到了现在。

“fucking fabulous？”

这两个单词被她脱口而出，带着疑问的语气，和乐辰言确认。

乐辰言一声轻笑，像是默认了。

修长的手指终于把卡扣拽在手里，随着一声清脆，终于完成了正事，身体却没有退回去的趋势，甚至继续若无其事地问她，“嗯？你喜欢这瓶？”

闻香识人这话一点不假，语气和这味道一样，精致高傲包裹了一股玩世不恭。

其实挺喜欢的，甚至因为当时没买到有了些许执念，此时却假意躲闪，正襟危坐，淡淡吐了句：“还可以吧。”

乐辰言差点就信了，又发现行动却骗不了人，她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强烈而急促，分明是对这气味上瘾了。

借着把她堵在这儿的便利，问句话像审问一样，“你，没什么要和我交代的？”

龙佳昱像被撞晕了，差点问交代什么，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这人怎么倒打一耙呢？整晚积攒的小心思让她理直气壮反问，“你呢？你没什么要向我交代的？”

一句台词让她进入角色，他主动送过来，她就得寸进尺，整个人没什么力气瘫在靠背上，重心一偏又转向他。安全带根本挡不住，她伸手就抓他的领口，这件简单的圆领T恤少了点氛围感，她就用语气补上。

“你好好想想。”

乐辰言心里的疑问盘旋了一整晚，其实还没来得及得到答案，又已经哄自己跟问题和解了。

那就是之前以为龙佳昱已经毕业，理由是她那条朋友圈文案，“再也不见了，明尼苏达”。

然而今天从毫不相干的蒋宇川口中得知，龙佳昱离毕业好像还早，才恍然大悟自己算错了，她说她21岁，美国的学制好像多一年，通常情况下并不像他在英国读书表弟一样，21岁大学毕业。

他也还算敬业，整场表演中只是候场间隙纠结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尝试接受要谈异国恋的事实。

但这棘手的问题眼下突然被推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刺激冲遍全身，龙佳昱身上那股带了微醺感的花香，像入侵一般占据着车里的空间。

后备箱本来就已经装满了她送来的花篮，他还另外安排了鹏鹏把大部分的花篮“大军”找搬家公司收纳后拉回家里安置好。

她也太肆无忌惮了，他也不甘示弱，一手握着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腕。

想在对视中威胁她放手，又猝不及防被她眼中的引诱击中，他也无所顾忌地问：“你想就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