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机未到，你们翻到累死也怀不上。】
温霁立刻有些遗憾，十六岁还早咧，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再养两年看看，成年再说。
“你是……迷路了吗？”
眼前的人并不像新来的工人，也不像凶神恶煞的监工、华贵的少爷。落月城里几千口人，宿星云很快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可是最近一月少爷天天生日，为了多挣点钱，大家都停工陪少爷玩，少爷也不许他们出城，除了迷途误闯的人，宿星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这里。
“对，我远道而来，在找一个失散多年的父亲。你看起来像本地人，一定很熟悉这里，可以请你带我到城里吗？”
温霁的唇角刚刚勾起，正要露出个狼外婆的笑来，脸上的肌肉却仿佛冻结在了一起，任他使多大劲都动不了分毫。
【不要崩人设。】
温霁不情不愿地恢复冷漠，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笑就崩人设是吧，原主天生不爱笑？】
【你说话也崩，但这个判定比较模糊。除非你太过分，一般不算崩人设。】
【比如？】
【问他口口多长。】
温霁差点笑死，看来系统受他荼毒太深。
紧紧攥住的手腕细微地动了动，温霁垂眼看过去，觉得手臂上的那些伤痕实在太过刺眼。
幸好学了疗愈术。温霁伸手覆上去，汗涔涔的手臂立刻敏感地缩了缩，转瞬之间，变得光洁一片。
宿星云张了张嘴：“……对不起。”
温霁放开他，颇为不解：“为什么要道歉？”
宿星云双手交叠，很乖的放在身前。另一只手悄悄摩挲着留有余热的手腕，仿佛握住了并不属于自己的手，心情有些失落起来。
他脸色羞赧，嗫嚅道：“我还以为……你会伤害我。”
“这很正常，”温霁并不在意，“对陌生人确实应该保持警惕。是我心情急切，对你有所冒犯。”
他看着宿星云那双在他的注视下无措躲闪的琉璃眼，夸了一句：“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什么要挡起来呢？”
宿星云的眼睫轻轻颤动：“因为，和大家都不一样。”
“为什么要和大家一样？那不正是你的独特之处吗？”
“可是，”宿星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拗，“我想和大家一样。和人一样。”
温霁想起宿星云的过去，似乎有些理解起宿星云的想法。
他脱离人间太久，迫切地想要融入人间，而“一样”，就是一种融入。
宿星云见他沉默，一时有些慌乱：“你很喜欢我的眼睛吗？我可以送给你的。”
温霁睁大了眼：“啊？”
眼睛还能送的？？？
宿星云从怀里掏出几个圆润的灵石，将琉璃般的光芒递了过来，神情羞涩：“这些都是没有用过的眼睛，很干净，送给你。”
温霁看了一眼，又看向宿星云的眼睛。
宿星云误解了：“你想要用过的？没关系，我也可以送你的！”
他立刻作势去抠眼睛。
温霁被他吓飞，一把抓住宿星云手里的眼睛，胡乱塞进怀里：“谢谢，这些就很好了。”
【他眼睛怎么回事，真是灵石啊？】
【是。他重铸魔身后还差个眼睛，但混法境的光阴太寂寞，他想出门，想要眼睛，而钩月山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幸好不是差个唧唧。那还挺有用的，平时当眼睛用就很漂亮，没钱的时候还能抠下来当钱花。】
【……】
宿星云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不用谢，你替我治伤，我送你礼物，朋友……都是这样的。”
“朋友不是这样的。”温霁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双眼，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躲闪。
“那叫医生和病人。朋友应该是，哪怕没有礼物，我也愿意为你治伤。”
骨节分明的手很快离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归于平淡，黑色的瞳孔和无数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恭喜你，现在也是一个，和我一样平平无奇的凡人了。”
宿星云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
温霁向前一步，踩上灰扑扑的发带。他淡然地从袖口撕下一截布条，递给宿星云。
“头发扎上，回到城里，我给你买个更合适的。”
距离一再拉近，宿星云又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终于泯然众人，他再也不是所谓的异类，可以像一个平凡人一样，与他人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
无数年的孤独寂寞，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温霁在宿星云眼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颜，很快退后一步，回到有边界感的距离。
宿星云有些失落他的离开，他不自觉地摩挲着被温霁紧握过的手腕，轻声说：“我带你进城吧，这里的人我都认识，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父亲。”
温霁汗颜：“不是我的父亲。”
宿星云歪头，有些疑惑。
温霁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胡言乱语：“一个朋友的父亲。”
幸好他没说是自己娃的父亲，不然更不好解释了。
他跟在宿星云身后，飞速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宿星云走一步便要往后看一眼，像是生怕他跟丢一般。
他沉默片刻：“宿星云。”
“宿星云，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你，我自己取的，但是大家不怎么叫这个名字。你叫什么呢？”
“温霁。你不应该太在乎‘大家’的。”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里挖矿？听说最近城主要求停工，私自挖矿的人会把月银扣光。”
“帮大家挖的。我没有月银可以扣。”
温霁满头问号，不是，你免费还干得这么起劲啊？人家全都休息了你还勤勤恳恳搁这当牛马？
“你图什么？”
宿星云茫然：“我要图什么吗？”
温霁：“……”
哪怕从没打过工，他也知道，打工人不图钱还能图什么？图老板画的大饼？图理想图追求？图为社会添砖加瓦？
得了吧，那些都是虚头巴脑哄人玩的东西，对于打工人而言，劳动的唯一价值是拿钱让自己活得更好。
宿星云忙碌地将路中间的石头踢到一边，又转头看了一眼，见温霁跟在身后，马上放下心来，老实回答：“大家都很辛苦，我是他们的朋友，帮他们做点事情不算什么。”
“所以你挖的矿全记在了‘大家’身上？这才没有工钱拿？”
宿星云“嗯”了一声：“我不太需要工钱，大家会送我吃的和穿的。”
温霁笑了，他要有个冤种牛马给他干活，他也乐意送点吃的穿的。
他挑剔地打量宿星云身上粗糙的布衣，都不知道多少年的旧衣服了，虽然不至于衣衫褴褛但也算得上破破烂烂，有不少很明显的缝补痕迹。
温霁看乐了，补着补着说不定还真补成了新衣服，毕竟旧料子全补没了。
宿星云似乎对情绪很敏感，忐忑地问他：“你不高兴了吗？你很想要工钱吗？”
“你想要的话，我干完他们的活，给你也干一份，到时候去给你要工钱。”
温霁：“你对谁都来者不拒吗？”
“没、没有的，”宿星云飞速转头看一眼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腕，脸色微红，“我只给你这样的……朋友干活。”
他藏了隐秘的心思，有点小小的期待，期待对方认同他的“朋友”。
温霁犀利地点评：“成为你的‘朋友’似乎毫无门槛。”
毫无门槛，所以毫无价值。在众人眼里，宿星云或许只是个廉价的冤种。
宿星云的情绪低落下来：“如果想成为你的朋友，应该门槛很高吧？”
“毕竟，我觉得，你好像比大家要更好一点。”
【别对他太好，会崩人设。】
【神金，我对他哪里好了？不如想想是不是把宿星云设定得太惨了一点，搞得人家一点点好就觉得特别好？】
【你在和反派共情吗？他将来会杀了你。】
温霁一噎：【将来是将来……他黑化又不仅仅是他的原因，原主那么偏心，他又那么惨，黑化一下怎么了？】
系统冷哼一声：【那为什么别人不黑化就他黑化？除了叶非凡，原主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宿星云黑化是他自己有问题。】
【你个人机！不要和我讨论人类复杂的情感，总有一些人是很脆弱的。】
【脆弱，所以杀了你，屠了天骄满门，废了师弟，对吗？】
温霁沉默，杀人这件事确实没有办法洗……
“到了。”宿星云轻声提醒他。
温霁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
宿星云立刻有些无措：“对不起。”
温霁轻叹：“又觉得哪里对不起我了？”
宿星云垂下头，鹌鹑似的：“你应该不是很想和我做朋友……”
温霁点点头：“那倒确实。”
做什么朋友，宿星云是要做他老公的人！
宿星云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神情更加失落：“那、那我送到这里……我先回去干活了……”
“等等，”温霁攥住他的手，“不是要帮我找人吗？提前走算什么？”
宿星云看一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长手指，那块皮肤好像都烧了起来。
都不愿说句“朋友”哄他，还要求这哪的，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但是自己承诺的事情要做到，他闷声道：“好。”
【老公怎么这么好欺负啊。】
【等他杀你就老实了。】
【错，你说话还是太保守了，应该是等他干我就老实了。】
【……痒了自己拍拍。】
温霁惊讶：【你连上网了？统设略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