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峰摇推开控制舱的大门,室内空无一人。唯有星轨罗盘上的指针无规律的摆动着,一排嵌在舱壁的玉符发出警示鸣响。
仙舟在玄天宗启程时,航迹便已记录在罗盘上,无需人手操控,会循着既定路线驶向碧云阁。所以这一路,任峰摇都没想过要来控制舱看看。
何况这满船都是孤雾峰的弟子,又是在万丈高空之上行驶,哪会有什么宵小之辈?于是任峰摇连值守的弟子都未安排,谁曾想,就是被自家人坏了大事。
任峰摇上前摆弄了一下,想让警鸣声停下来。
危宴宁紧跟其后,看了几眼便道:“没用的,结界被撞破了,恢复之前声音不会停下。”
危宴宁走到操作台前,几道新鲜的剑痕显眼地暴露在云舵上,他试着转动云舵,云舵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灵力输入瞬间就紊乱四散,整艘船只是微微震颤,航向纹丝未动。
“啧,”云舵上的几道剑痕,灵力波动微弱,但带有孤雾峰功法的特征,危宴宁想破脑子都不明白十五十六为什么要朝云舵划几剑。
“云舵被剑气破坏了,其他东西也通通都被人动过。”
“动过什么?”
“乱动,”危宴宁冷笑一声,“毫无章法,雨露均沾,就连调温的玉符也被他们摆弄过,现在船里会突然下雨我都不奇怪了!”
原本只是八分怀疑,现在就是十分确定了,任峰摇叮嘱道:“你看看能不能仙舟稳住。我去找十五,十六他们。”
控制舱内并不大,任峰摇神识一扫,便锁定了藏在角落里的两个小身影,时芜和时琉缩成一团,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时芜与时琉这对龙凤胎,年仅八岁,两年前被漱玉山庄庄主送上孤雾峰,分列十五、十六弟子。他们年纪小,又生得玉雪可爱,在家,有家人宠爱,在孤雾峰,有师兄师姐们娇纵,养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偏偏又天资聪颖,闯起祸来花样百出。
任峰摇一把将时芜和时琉拎了出来,仔细检查确认二人并未受伤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现在倒是知道躲起来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立刻一左一右抱住任峰摇的大腿,异口同声地撒娇道:“大师兄,我们知道错了。”
“好,”任峰摇脸色并没有缓和,“那你们说说,错在何处?”
时芜绞着裙角,声音越来越小:“仙舟突然摇晃,我们......我们拔剑想稳住身子,结果剑气就劈到云舵了......”她偷偷抬眼,“下次再也不敢了。”
任峰摇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这次意外中,没有把剑拔出来的除了只顾着爬桅杆的褚事宜,就只有他跟危宴宁了?
想到这里,任峰摇余光扫向仍在操作台前忙碌的危宴宁,心中暗叹,这人是什么级别的倒霉蛋?
他收回思绪,沉声道:“出剑自保不算过错,劈到云舵算是意外。下次遇到危险,也要记得把剑拔出来。重新想!”
时芜和时琉闻言一怔,师兄竟不追究他们损坏云舵?可是把东西弄坏不是最严重的吗?其余的,他们也只是因为好奇,摸了摸操作台上面的玉符啊。
总之,先把自己上仙舟以来做过的事全部都说一遍!
时琉垂着脑袋道:“我们不应该偷偷溜进来。”
“还有呢?”
时芜掰着手指道:“我们不应该偷偷摆弄云舵。”
“还有呢?”
“不应该去摸玉符。”
“不应该去碰云闸。”
时芜和时琉把自己从进入驾驶舱,到被任峰摇找到,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
任峰摇耐心听完,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小家伙,语气沉稳道:“你们错在三点——
其一,轻贱法器。仙舟载着孤雾峰上下十几条性命,就连你们两个都身处其中,不是让你们胡闹的玩具。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仙舟损毁,此刻我们都会坠入万丈深渊?”
其二,漠视规矩。虽然我没有下禁令,但门外‘不得擅闯’四个大字,你们应该认得吧?还是觉得师兄师姐会纵容你们,不会重罚?”
其三,遇险无智。”任峰摇顿了顿,他语气稍缓,“我说过你们劈中云舵不算错,算是意外,但本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不过……”
……不过因为有个人比你们做得更差,加上你们年纪小,这次就从轻发落。记住,你们的性命比云舵、比仙舟都重要。今日训你们,是要你们明白分寸,不是要你们下次遇险时束手束脚,明白了吗?”
两个小家伙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任峰摇直起身,淡淡道:“回孤雾峰后,把入门剑谱抄十遍。”
“师兄,抄哪一本?”
“全部。”
时芜和时琉的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正要开口讨价还价,那边正在摆弄操作台的危宴宁就走了过来,“说了这许多大道理,最后就罚个抄书?”
任峰摇睨他一眼,“你有什么高见?”
“既然现在是由我教导这些小兔崽子,”危宴宁脸色露出邪恶的笑容,“自然该由我来罚。”
时芜和时琉顿时抖如筛糠,小小手死死攥住任峰摇的衣袖。
“师兄,我……我想抄书”
“师兄,我最爱抄剑谱了!让我抄吧!”
危宴宁道:“放心,我的方法绝对要比抄书好。你们想想,把全部入门剑法抄十遍,要浪费多少功夫啊。”
任峰摇觉得他不怀好意,“你想怎么罚?”
“眼下飞得这般高,离日头这般近,正好把他们挂在桅杆上晒三天三夜。” 危宴宁笑了笑,“当然,这三天没有饭吃了,孤雾峰从未有过要人喂饭的规矩,放心,饿不死的。”
时芜和时琉顿时面如土色,紧紧抱着任峰摇的大腿,带着哭腔喊道:“师兄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危宴宁,方才我说的遇险无智,你也有份。”任峰摇伸手拍了拍两个小孩的背,让他们安静下来,“如果真要这样罚,你也把自己挂上去!不对,你身为师兄,你要罚得要更重一点。”
“我?”危宴宁不可置信道:“任峰摇,我是因为谁才受了伤?”
“原本谁都不会受伤。”
危宴宁忿忿道:“那也不叫遇险无智,顶多算关心则乱!”
“......”任峰摇道:“小孩子面前别乱说话。”
“算了,”危宴宁突然对教训十五十六失去了兴趣,“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反正你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
“你在胡说什么?”任峰摇皱眉道:“我只是觉得不应该体罚小孩子们。”
危宴宁嗤笑,“这算什么体罚?他们又不是没锻过体的凡胎。”
任峰摇沉默片刻,如今孤雾峰弟子由危宴宁教导,自己如果干涉太多,会不会折了危宴宁的威信?
“算了,他们交给你处置,不过,”任峰摇警告道:“不能把他们挂桅杆上!”
“你不插手?”
“不过分便不插手。”
“好,”危宴宁低头对时芜、时琉道:“回孤雾峰后,每日午时在烈日下挥剑一万次,直到你们练成金丹为止。”
时芜和时琉顿时哀嚎起来。他们如今不过刚摸到筑基门槛,要练到金丹期,怕是要挥到地老天荒!
但是这次他们的大师兄并没有偏帮他们,而是默认了危宴宁的做法。
随后,任峰摇将时芜和时琉带到叶满庭面前:“满庭,先帮他们检查伤势。仙舟的防御结界被撞破了,而且方向不受控制。你安排轻伤弟子组成巡逻队,在外甲板布防。那些会飞的妖兽嗅到血腥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上门来。”
叶满庭点头道:“好。”
等任峰摇其他弟子分派完任务,危宴宁对他说:“仙舟越飞越低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降落下来。”
“我们找个地方降落还是个好听的说法,现在它方向不受控,高度也在往下掉,说白了,是它自己找个地方停下来。”危宴宁嘲弄一笑,“现在还觉得我刚才罚得太重吗?”
“惩罚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一天打三顿,我保证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任峰摇不想跟他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你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还行,还能受得住你的罚。”
任峰摇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罚你了?”
危宴宁哼了一声,“这点小伤,吊在桅杆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死……”
任峰摇:“……”
任峰摇道:“现在你知道这种惩罚不好受了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懂了吗?”
“懒得听你说大道理。”危宴宁转身就要走。
任峰摇把他拉住:“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危宴赌气道:“我后背的伤是因为我遇险无智,我活该,有什么好看的?痛死算了!”
任峰摇:“……”
任峰摇:“……你不是说你没事吗?现在怎么要死要活的?”
“好,原来你不是真心想要看我的伤口!”
任峰摇没费什么劲儿就扯住了他,“算我求你了,危少爷。”
“算什么算,要求我就真求。”
任峰摇拽着他的衣袖,强硬地把他拖进房间,“赶紧,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