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祝余临出门前，将小狼带到了前台。

刚到前台，就看见原本遥遥盯着楼梯发呆的老板娘，在他们下楼后赶忙收回目光，装作很是繁忙一般，在前台柜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祝余拉着小狼走过去，开口：“老板娘，我今天下午还需要出门一趟。。。”

没等他说完，前台就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甲涂得红艳艳得，五指尖尖拉开了前台的门：“进来吧。先说好，要收费的。”

小狼也很熟悉，一溜烟就松了手跑进了前台里面，高高的柜子后面只能隐约露出他半个脑袋。小狼寻了个椅子便乖乖坐好，比在房间里都自在。

见状祝余也是放下了些担忧的心，和他猜得不错。小狼真的很喜欢和这位老板娘呆着。小孩子总是很敏感的，他们最能分辨谁是真心对他们好的人，谁又是虚假的人。

老板娘再没忍住，伸出手也学着祝余揉了揉小狼的脑袋，将小孩的头发揉乱后自己又吐槽：“瞅瞅！这小邋遢样子，过来，帮你梳梳。”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黄花梨的梳子。

小狼顶着那头乱发看向祝余，眼神颇为无辜。

祝余嘴角微微上扬，朝着老板娘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积分我会照付。”

就看见前台里伸出的手摆了摆，似乎在催促他赶紧走，另一只手已经将小孩拉到身前，专注地梳起了头发。

祝余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转身便推门离开。

离开时还能隐约听见前台里絮絮叨叨的唠叨声，却总透着股温情脉脉。

“你看你！别乱动，我来给你梳个超帅的发型～”

风铃声伴着人声，午后的光打在祝余脸侧。他深呼出口气，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

正式工作的第一天，祝余便是跟着那个姓肖的小孩，认识各种机器。

这姓肖的祝余不知道他多大，但从面相上看应该比自己要小一些，却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朝气活力。虽然说祝余也没有，但他认为自己毕竟重活一辈子，心理上苍老些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个小肖却不一样，他时刻都绷着一张脸，话也不多，给祝余介绍机器时也只是点到为止，绝不多说一个字。

可是这也并不耽误祝余快速地记下了停尸间，融尸炉的各种机器的操作。

这个地方看着不大，却有着一个巨大的停尸间，里面一个个金属格子里都放着暂时没有处理的尸体。小肖告诉他，尸体最近多了不少，都是因为前不久基地发现了感染者闹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临时增加人手。

而融尸炉则简单粗暴很多，几个巨大的炉子并排立在最里面的院子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尸体安置在炉子里，等焚烧殆尽再清理掉骨灰就可以。

“懂了吗？”小肖问。

祝余点点头，这和他以前了解到的各地都有的火葬场差不多，流程上也没什么区别，并不难懂。

小肖见他点头，眼里却露出轻蔑的神色。他说；“这都是最容易的。你刚来，这些了解就可以，有别人来做。”

听见自己不做这个工作，祝余赶忙询问：“那我需要做什么？”

小肖扫了他一眼，说：“跟我来。”便带着祝余转身离开。

紧接着祝余就跟着人来到了一间很不起眼的房间，在房间外，小肖递给他一套防护服要他穿上，而自己也在熟练地套上。

祝余没吭声，学着小肖的动作快速套上衣服，又被带到一个闸门前，小肖按下按钮，闸门上开始喷洒下一种细细密密的雾状液体。祝余隔着口罩隐约闻到消毒酒精类似的味道，猜测这应该是在进行消杀。

有些奇怪一个处理尸体的地方，为什么需要进行这样的步骤。但秉承着不多言的道理，祝余只是按步骤乖乖跟着。

两人都走过闸门，来到一扇门前。小肖在门上的密码屏输入一串数字，大门“滴滴”两声缓缓打开。

没等迈进去，祝余就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冷气，冷气甚至顺着门边流动出来，这里的温度比停尸间还要冷上不少。

“进来。”小肖朝他扫了一眼，先一步迈进去。

祝余赶忙跟上。

*

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张桌子摆放的很多工具，有凿子，有榔头，甚至还有斧头放在上面。而另一边则是一张泛着冰冷寒光的不锈钢床。

“这是？”

小肖熟练地拿起搁在一边桌上的便签，上面似乎罗列着一些数字和符号。祝余扫了眼，不明白上面的意思。

“算你运气好。”小肖看完便签，将其收到一个匣子里，看向祝余，“今天就一个，带你练一下。”说着就走到里面的一个房间，推出来了一个蒙着白布的床铺。

*

原来，小肖要带他做的竟是肢解掉一些已经死去的人类的身体，将其中的部分标注上型号后放入专门的冷冻柜，其余的才会废弃。

看着那一切，祝余惊讶于小肖年纪轻轻就能面无表情地做这一切，也心惊这里做这种事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那些肢解的四肢和内脏，就像是被搁在案板上的猪肉一样等待宰割的死掉的人，小肖手里电锯发出的刺耳的拉锯声和骨头里涌出的血沫。

他见过被丧尸啃食的人类，也见过那些残肢断臂还在蠕动的丧尸。祝余以为自己已经见足了世面，却还是被那一幕看得直作呕。

当他实在忍不住发出干呕时，小肖竟露出“这样才对”的表情，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嘲笑他：“怎么？吓到了？”

直到这一刻，祝余才从他脸上看到些许情绪，是除了冰冷以外，些许还像人的情绪。

他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小肖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贺老三没告诉你么？”

想到贺老三之前确实嘱咐过他，这里的工作需要绝对保密，多看多做不说不问。当时祝余并没有放在心房，还以为不过是那人在敲打他而已。

现今看来，他可能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个大秘密。

见他不语，小肖才稍微满意些，他放下电锯，拂掉手套上沾染的血沫，眼角垂下却用余光盯着祝余，用一种比这房间还冷飕飕的语气说道：“提醒你，签过保密协议就要学会闭嘴。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要在出门时忘掉。要是敢乱说。。。”手里那只被肢解下来的脚被他随手丢在不锈钢台面，发出“哐当”声，“下一个躺在上面的，就是你。”

这已经不是警告了，是红果果的威胁！

祝余听得脑袋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压下了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他只是露出惧怕的表情，颤巍巍地点点头，回答：“不，不敢。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小肖见他这样，似乎很是满意，这次就让祝余在一旁看着，偶尔递一下工具，之后便放祝余回去休息。

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威胁一波：“记得。我们这工作有随机性，一旦联络器有消息，你必须第一时间过来。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不干。”

祝余一一答应，直到小肖离开后，他才收起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脸色还是并不好看。

刚才的事情，直到祝余走到旅馆巷子口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想到刚才的画面，上辈子在丧尸群里厮杀过来，也能面不改色的他都忍不住反胃，揉着不舒服的胃部，祝余脸色煞白。

看着被黑暗逐渐笼罩的这座城市，一派表面和睦之下到底还隐藏着怎样的罪恶和污秽。

此刻的祝余心里竟没了底。曾经的他是坚定的中央维护者，面对那些独自居住在基地外的散兵游勇，他曾是不屑一顾的。他一直认为基地是那些普通百姓最容易生存的地方，而异能者们则是最坚固的保护伞。他们在中央军部的带领之下，守护着这些幸存者的生命安全和财产。

即使他被人陷害自爆，他也只是想找到罪魁祸首报仇后，便安稳度过余生而已。

可是，自从他重生以后，越来越多的谜团开始浮现，不知名的变异生命体、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钟想他们、所谓的“黎明计划”、他和小狼的关系、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记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淤泥卷着他的裤脚死命拉扯着他向下陷去。而底下明知是深渊，他却已经没办法停下来。

胃部抽搐着的疼痛，让祝余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直到手腕上佩戴的联络器开始发出“滴滴滴”刺耳的提示音，才将他从回忆里唤醒。

抬手按亮屏幕，就看到一行地址的信息，发件人是“肖”。

「急活，速来。」

四个字不停在屏幕上循环，冰冷又简洁的口吻，像极了小肖能发出来的信息。

祝余微微挑眉，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他就要加班？再看向近在咫尺的旅馆大门，祝余叹了口气，还是转过了身。

【看来得给老板娘加些积分了。】

*

另一头，程澈从车上下来，他面色冷峻，眉头拧得也极深。

“垃圾处理中心”门牌下，祝余曾见过的那个主任正慌里慌张地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不忘将手臂伸进衣服袖子里穿好，一副刚刚休息的模样。

程澈见状，表情都没变，血腥味混着泥沙的味道卷着风吹进主任鼻子里，他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又赶忙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点头鞠躬地凑到程澈身边。

主任：“程队怎么亲自来了？说一声，我派人去拉回来就是。”

程澈没给他好脸色，只是视线扫向一旁笔直站立，等候多时的曹孟等人，曹孟瞬间会意，朝着车后走去。

就听见程澈冷冰冰开口：“郑主任，这几具情况有些特殊，你们暂时不要火化处理。”

“可是。。。”姓郑的主任刚要开口，就被程澈一个眼风瞪得闭了嘴，“好，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