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聿辞这才掀起眸子看向义愤填膺的沉今熙，又看着动作有过一瞬停顿的沉今瑶，嗤笑一声：“所以，在沉二小姐的剧本里，沈某拿的是恶毒男配的角色？”
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茶香，是当初游船上的君山银针，在此刻，沈聿辞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沉老爷子的意思。
“人生如逆旅，谁没有年少过，要说只能说是我没有及时出现，”沈聿辞开口，“青葱年华中谁没有遇见过那些个优秀的人？难道都是遇见如白少般的人吗？”
见沈聿辞表明态度，沉今熙握紧拳头愤愤不平：“六爷心胸还挺宽广的。”
沈聿辞何曾被如此阴阳怪气过，这沉今熙是有了什么后招吗？
沈聿辞看向站在一边的沈一，沈一眼神领会后退下，随即把目光转向沉今熙：“自然是比不过沉二小姐心胸宽广了，都想撮合自己多年的未婚夫和姐姐了。”
沈家的教养让沈聿辞依旧保持着那副周正的礼节，轻笑不语。
不急，希望待会她可以继续保持。
沉今瑶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看到沉今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眼里蒙上一层阴霾：“沉今熙，现在是在讨论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与六哥如何还轮不到你置喙！”
“姑姑，我之前不开口说这些难听的话，有大部分是因为爷爷在，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忍住在等你们的态度，现在看来，外家人还是外家人。”
或许是沈聿辞在场的缘故，沉今瑶不愿意他吃亏，态度一改往日淡然变得咄咄逼人。
“你说爷爷舍不得京城泼天的富贵，那你呢？可舍得周庄沉家的底蕴？这么多年，我可不信你没有试图联系过你的亲生父亲，那位许沣西先生！”
许沣西，是沉云的前夫。
这个名字曾经一度是沉家的禁忌，现在由沉今瑶剥开口子说出，沈聿辞下意识地观察周围人的态度。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沉今熙瞬间苍白的脸色就是证据。
只是这副受惊的样子倒是有些熟悉啊。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手指摩挲着手机壳。
“沉今瑶你在说什么？”沉云嘶声喊道。
之所以会成为禁忌就是源于生产后精神失控的沉云，沉云接受不了这个名字，一听到眼前仿佛就浮现出那个男人言笑晏晏，一步一步哄着自己走入深渊的样子，是个带着微笑面具的魔鬼。
沈一还没有回来，沈二及时上前，距离沉今瑶几步的地方站定，维护的态度明显。
沉今熙搀扶着自己的母亲，睚眦欲裂道：“姐姐，就算你不认我，我妈妈也是你的姑姑啊，当初情况怎么样沉叔叔和沉阿姨没有和你说过吗？你为什么还要刺激我妈！”
沉今瑶听着这话中摆明的称呼，嘲讽不已，当年的认亲着实是个笑话。
热水壶中的水沸腾了，咕噜咕噜响，袅袅水汽中，沉老爷子置若罔闻，只是挥手示意七叔上前泡茶。
“呵，你原来知道啊？”沉今瑶接过吴妈递上来的手机，点开娱乐新闻，赫然是刚刚沈聿辞点开的那个视频，“那你告诉我，这个人你认识吗？”
“好好回答哦，不然，这不敬亲长的罪名可要扣回去了，对了，你不一样你还有个……不孝的罪名呢？”
沉今瑶态度温和，是个好姐姐模样。
沉家佣人适时搬了副桌椅到沈聿辞身边，端上沉老爷子那煮好的茶水，关于这茶沈聿辞印象不好，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接过，对着沉老爷子的方向颔首示意。
不苦也不甜，就是有点想上去个洗手间。
一口喝下，沈聿辞看着沉今瑶窈窕的背影，听着这笑意充沛的模样，眼中欣赏的光芒越发明显，这杯温酒着实合他的心意。
沉今熙没有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反应，看着手机里面侃侃而谈的记者，耳边环绕着对方添油加醋的话语，脑中一阵晕眩，可是她知道，这个不能认，认了就真的完了，一咬牙：“我不认识，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
“还有，你没有看见我妈妈已经这样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沉今熙求救的目光落在沉老爷子身上，可沉老子还是一口一口品着茶，没有刚刚严肃的神态。
沉今瑶对沉今熙回答的结果并不意外，收回手机，点开另一个界面，“不认识？妹妹，姐姐查到的可不止如此哦。”
说着便点开另一段录音。
【沉小姐，这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曝光的，我们再怎么想赚钱也不敢在沈家头上动土啊。】
【那那条我婚变的消息是……】
【这……这不是沉二小姐的意思吗？那个许沣西不是沉二小姐的亲生父亲吗？这我还是听沉二小姐不久前亲自说的。】
【说什么？】
【……就是您原本就对乔家的婚事不满意，一个花花公子一个带着拖油瓶，沉家不好意思拉下脸面来，我们来，反正干我们这行的，真真假假说不清。】
【熙熙和你们说的？】
【是啊，所以我们这才敢，就连文章都指定要她亲爹来呢，放心，我们没有和他抢，我们还等着下次的大爆新闻呢！】
不愧是学新闻的，咬文嚼字就是清楚。
沉今瑶适时摁灭手机，看着站在一边脸色惨白的母女俩，一字一句道：“或许是瑶瑶不懂吧，姑姑已经把许先生介绍给熙熙了？二人父女相亲相爱，那倒是我不懂事了。”
沉云看向沉今熙的眼神变了，好似不认识自己这从小呵护长大的孩子了，颤颤巍巍道：“熙熙，你告诉妈妈，你认不认识许沣西！”
昨晚的事情闹得很大，虽然只是在上层圈子中流传，可是沉云也是奔波了一晚上，现在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过来讨公道，可是却爆出自己女儿可能和前夫早就相认的事情。
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沉云紧紧掐住沉今熙的手臂，求证道：“熙熙，熙熙，妈妈的好熙熙，你回答妈妈，你不认识那个恶魔的是不是？”
沉今熙被掐得生疼，加上身上还留有昨晚留下的其余淤青，噙着眼泪道：“妈妈，疼，你先放开我……”
可一向爱女的沉云没有反应，还是重复着问：“是不是啊！你回答啊！妈妈求求你了！”
沉云的情绪波动很大，原本绾好的发髻随着发簪的掉落而变得更加凌乱。
沉今熙拗不过沉云，看向其余还站在原地的众人，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过了，“是，我早就知道我爸爸是许沣西了，很早就知道了，您满意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沉云的脑海中充斥着女儿稚嫩的声音和许沣西温存的脸庞，最后定格在许沣西沁血的瞳孔中。
“啪——”
沉云一巴掌扇过去：“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许沣西是什么人？啊？你就和他相认？”
沉云不顾沉今熙眼中的震惊，拉着她直直朝沉老爷子跪下：“爸，爸，我错了，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一定要帮帮熙熙，她还是个孩子啊。”
沉云是沉老爷子的小女儿，对外示人的一面永远都是光鲜亮丽，这种崩溃的场面还是其余人第一次见。
沉今熙觉得羞耻，挣扎着想要拉起自己的母亲：“妈，您求他干什么？你看他的态度是会帮我们的吗？起来啊，丢不丢人？”
由始至终，最扎心的话永远都是最爱的人说出口的，沉云不敢相信，猛得放开沉今熙的手，看着沉老爷子不为所动的姿态，又向沉今瑶求情：“瑶瑶，这天上人间的事情肯定有误会，我等会就去澄清，你帮我一起劝劝你爷爷好不好？熙熙她不知道的。”
语气哽咽，眼睛红肿，配上那乱糟糟的发型，直接颠覆了沉今瑶心中原本姑姑高高在上的样子。
气氛一度僵持，整个大厅都充斥着沉云的哭声，沈聿辞像是想到什么，走近询问沉今瑶：“这个许沣西之前是在汾城的？孤儿？”
大厅很吵却只是沉云一个人的哭声，沈聿辞的声音即使有意控制，还是分毫不差地传到众人耳中。
沉今瑶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像是专门在等着一般，沈二及时拿出查到的证据，跟发传单似的现场的人一人一份：“沉小姐，这个那个新闻记者的账户往来和沉二小姐以及天上人间的交易往来。”
在场的人不是傻子，这么大的流水汇到汾城，又从汾城汇出，一种猜测浮现在心头。
沉云直接抓起地上的账户流水，看着熟悉的账户：“你在帮许沣西做那种事情？还不止一次？”
沉今熙捏住纸张的手微微发抖。还想要狡辩什么，对上沈聿辞的眼神，心中寒颤不已。
“我……我不知道，这个……”沉今熙现在只能否认，账户而已，亲生父亲动自己账户怎么了吗？犯法吗？
“这个是之前爸爸说借他周转一下，我就没有多想，”沉今熙这下可不挣扎了，依偎在沉云身边低头解释着。
一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沈一快步上前：“爷，沉二小姐身上有监控，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陆陆续续分段传上平台了。”
什么？
众人惊讶的眼神看着底下畏缩的人，沉今熙梗着脖子道：“我这不是怕爷爷再偏心吗？您看他偏心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也是，事情不论青红皂白就偏听偏信，所以，为了防止最后还是我背锅……”
“所以，你就做这种事情？”如果说沉云之前还想求沉老爷子救救自己女儿，现在是恨不得回到认识许沣西那一天，扇自己一巴掌。
沈聿辞注意到沈一的脸色，说道：“还有？”
沈一看向沉老爷子的方向：“外面来了很多记者，都是过来采访的。”
沈聿辞这下才正眼直视跪在地上的沉今熙，断尾求生和亲情绑架的手段，这沉二小姐委实屈才了。
“别担心，我在周庄也有人的，”沈聿辞俯身在沉今瑶耳边安慰道。
吴妈着急忙慌地跑来：“老爷子，外头的记者想要采访……”
沉老爷子这下才站起，“来都来了，请进来吧，瑶瑶，小六，收拾收拾，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老爷子都发话了，那其他人只能先照做，沉今瑶招呼着众人有条不紊地进行，沈聿辞则是在外面招呼众多记者：“各位，想拿一手资料的话帮忙配合一下，老头子身体不好，麻烦安静一下对号入座，我呢？心情不好，不喜欢太主动的，所以，各位先好吃好喝等着。”
沈聿辞说话的同时，身后涌现诸多西装暴徒级别的保镖，有序地围住沉家旧宅，并且控制住摄像机。
“安静点，”沈聿辞坐在沈一准备好的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记者，一脸和气。
期间不乏有得了命令来全程直播的记者站起身来吼道：“我知道你，四九城的六爷，你这是想要控制住我们然后篡改事实真相！谁不知道你现在和沉今瑶沉小姐是男女朋友？”
沉家佣人训练有序地置放着茶水点心。
沈聿辞见那个熟悉的茶味再度冒出，轻抿一口笑着问：“你是说我偏心？”
又扭头看着一旁闪着红光的摄像机：“这是在直播？得，那我先问一句，你的心不是偏的？”
“居中啊？”
沈聿辞大马金刀一坐，翘起二郎腿，手指敲打着膝盖，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黑色的记者，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语气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