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在防盗门前等了足足一分钟。

“它应该吐完了。”

季琉说。

娃娃脸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季琉说的是里面的史莱姆应该是把抠出来的字母键都吐完了。

真奇怪，哪有这样的伴生啊？

娃娃脸想吐槽又吐槽不出来，五官扭曲了一下，干笑道：

“季先生，您的伴生精神体挺有性格的。”

说完，娃娃脸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解释，不免一噎——

等等，精神体不是没有自主意识吗？

想到这里，娃娃脸低头看向脚边的卡皮巴拉。

棕黄色的，大大的一坨卡皮巴拉，也就是水豚，它正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浑身气息祥和得要命，下一秒睡过去都不奇怪。

在主人看过来后，水豚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渐变为透明，消失不见。

这只水豚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是全部都是在娃娃脸的示意下完成的，它并没有自己做出多余的动作。

娃娃脸顿了好久，才没话找话地来了一句，调侃道：

“说不定，季先生的史莱姆不是您的伴生精神体呢。”

出乎娃娃脸意料的是，他这句缓解气氛的调侃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笑起来，其余两人静默不语，不约而同地盯着娃娃脸。

娃娃脸：“……”

不会吧，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眼看着娃娃脸站在原地尴尬得要命，季琉随手按下了门把手，发出“咔”的一声。

这一声宛如惊雷，娃娃脸和寸头两个警察又紧张起来，视线不断在季琉和防盗门上游移。

“噗叽！”

果不其然，开门后还是那一大团史莱姆。

那一大团史莱姆在他们关门的那几分钟，不知道干了什么，体积又膨胀了一倍，它已经有一个办公桌那么大了——

哦，它啃了饮水机，把整桶水也打包吃了进去。

现在，本来是圆团子状的史莱姆看见有人进来，它再次变化了形态。

事实证明，体积不变的情况下，减少厚度，面积能增大——

史莱姆怒而拉直了身体，竖了起来，变成一个扁扁的勺子样的形状，这下子有一个人高了。

两颗黑色的豆豆眼飘到了顶部，终于能和季琉对视了。

季琉挑了挑眉。

在动物界中，像小熊猫这类动物，往往站起来张开身体来恐吓对手。

可惜，人类手贱，总觉得这样的小熊猫是在勾引人类戳它肚子。

同理，季琉手痒痒的。

他伸出了手，指尖朝向史莱姆微微鼓起的腹部——

如果中间那段微微鼓起的地方，算是肚子的话。

而这么做的后果是史莱姆生气了。

“噗叽。”

史莱姆叫了一声。

下一秒，季琉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的喉咙那里，有一个尖锐的、冰凉的东西抵着。

一把办公室随处可见的剪刀，被史莱姆的一根触手粘着，尖锐的剪刀嘴正精准地抵在季琉脖子的动脉处。

可以想象，只要再往前进一公分，这把剪刀就能插入季琉的动脉，等再拔出来的时候，血就会不要命地朝上喷溅，溅满整个天花板。

所有人都呆住了。

谁也不知道剪刀是怎么出现的。

这把剪刀不是从桌上拿起的，更像是史莱姆把剪刀吞下后，又瞬间拿了出来。

剪刀一直存在于史莱姆体内。

所以，史莱姆半透明的身体，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伪装？

“季先生？”

两个警察一时之间思绪有点混乱。

为什么季琉的史莱姆会长大？

为什么季琉的史莱姆试图杀死季琉？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比起慌乱的其他人，季琉过于镇定。

他不在乎自己脖子上的那一点刺痛，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从他开门走进来后，那股不属于他的情绪变化——

气愤。

烦躁。

恐惧。

季琉能理解这些负面情绪。

如果他是史莱姆的话，被人突然这么对待，自然也会有这些情绪的。

可为什么，史莱姆在见到他之后，甚至现在在用剪刀威胁他时，季琉清晰地感受到，从心底涌出来的酸酸的情绪——

委屈。

恐惧。

渴望。

酸酸的，涨涨的，像是小时候嘴里含着的那颗酸梅。

季琉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他看着面前的史莱姆，突然特别开心。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史莱姆，和他是双向奔赴？

“你想要我什么？”

季琉微微笑着，他继续朝着史莱姆伸手，最后指尖轻轻地在史莱姆柔韧的身体上点了一下，似乎这样，就能和史莱姆心意相通。

回应季琉的，是他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剪刀，更加往下用力了。

“季先生！”

旁边的娃娃脸看着这一幕吓得要死，他可不想因为他而导致一名无辜的人员受伤，于是情急之下他连枪都拔了出来。

可有一个问题是，枪对史莱姆有用吗？

史莱姆的豆豆眼偏移了几度，转向娃娃脸，看到枪后，两颗豆豆眼又游了回去，重新盯着季琉。

娃娃脸沉默两秒，转头看向身后的寸头，一脸不敢置信地小声嘀咕：

“我刚才是被鄙视了吧？那个史莱姆为什么会有表情？它刚才真的是在鄙视我吧？秦峰你说话啊。”

寸头：“……”

这么一打岔，让本来凝滞的氛围变得有些松动。

季琉突然笑了一声。

在笑身边人，也在笑他自己。

指尖颇有些暧昧地在史莱姆的肚子上轻轻地滑了一下，然后，季琉问道：

“饿不饿？”

史莱姆：？

其余人：？

“现在已经中午快一点了，我有点饿。”

季琉说，

“我想去吃饭，你呢？要不要陪我？”

史莱姆颤抖了一下身体，整个半透明的身体表面荡出一层波浪，圆鼓鼓的肚子往里缩了一下，躲开了季琉的手指。

“从一开始，你吃了我的茶几，我的沙发，到现在吃了这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你没吃过人类的菜肴……想吃吗？我知道一家，他们家小炒现炒的，而且酸菜鱼很好吃。”

季琉的嘴角继续上翘，酸菜鱼三个字拖得很长，黏黏糊糊的，似乎本人也在不断回味。

“热乎乎的，酸酸的，特别开胃的酸菜鱼，鱼肉也很嫩。”

“他们家的小青菜也是水灵灵的，脆生生的。”

“或者是，他们家的墨鱼仔？一口咬下去爆汁的。”

季琉比划了一下，最后抬起头，遗憾地对面前的史莱姆说：

“可惜贵了点，我一个月也就去他们家吃一次，而现在——”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

“我想去了。”

“咕嘟”

史莱姆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黑色的豆豆眼往上漂移了一秒，随后又坚定地转回来，黏着的那把剪刀还是没有移开，只是剪刀微微往回收了点。

它有些心动。

而等剪刀离开季琉脖子上的皮肤时，一滴小小的血珠冒了出来。

红色的。

看见血珠，史莱姆黑色的豆豆眼眨了眨，它把剪刀又往后面缩了点。

而季琉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心底传来的“心虚”，他挑了一下眉，抬起手，摸了一下脖子。

他自己也是有感觉的，脖子上有地方又疼又痒，从经验来看，必然破口了。

更何况，办公室的那把剪刀是xx牌的，真的挺锋利的。

等把手拿下来，季琉看见手指上的一点血渍。

手指轻轻一抹，那点血珠就没了。

但同时，那个动作也抹掉了季琉的好心情。

季琉黑色的瞳孔暗沉下来，嘴角也下撇。

刹那间，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寂下来。

旁边的两个警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娃娃头偷偷把枪别了回去，小声哆嗦了一句：

“好像我小时候那班主任……”

寸头没吭声。

但深以为然。

果不其然，季琉再次抬头时，笑了，笑得像个要勾魂索命的男鬼：

“真的要杀我啊？”

史莱姆：“……”

“杀我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想要我的身体？”

“我不反对你的理想，但是你做事不能先思考思考吗？你就不能想个办法，让我无伤死掉吗？这样你也不用烦恼怎么修补身体，不是吗？”

“眼睛转什么转，回头看我，下次动手前想好，要杀就一次性杀。”

“别逼我发疯，疯起来，我们两个一起去地狱。”

“你还真敢想下次？”

“我平时不和人计较，你是特殊的，所以我会在心里记一次，你还会有两次机会，如果两次机会都没把握，你就不要觉得我不客气。”

史莱姆茫然了。

两颗黑色的豆豆眼滴溜溜转，一根小触手拿着剪刀，往前前进几公分，又吞吞吐吐往后退几公分，一把锋利的剪刀在史莱姆半透明的身体里来来回回，完全变成了一个口香糖。

季琉说的话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

这人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那把剪刀可还在他要害旁。

季琉自言自语半晌，停顿了几秒，淡淡地问道：

“还想吃饭吗？”

史莱姆犹犹豫豫，把剪刀吞了回去，然后豆豆眼盯着季琉：

“噗叽。”

这下好了，在场所有人都在这一声里面听出来“要的”两字。

“变小点，这么大，我不好带出去。”

季琉说。

史莱姆呆呆的站在原地，剪刀在它半透明的身体里面变成了几个碎片，然后彻底消失了。

等了几秒，史莱姆并没有发生变化。

站在身后的娃娃脸犹豫了几秒，上前一步，小声说：

“说不定，你的史莱姆不知道怎么变小……”

“啪”

办公室里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史莱姆脸上挨了一巴掌。

如果史莱姆有脸的话。

娃娃脸闭上了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和手开始幻疼。

直觉告诉他，不要再开口了，不然说什么都像是在拱火。

寸头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站得老老实实的。

季琉默默感受着刚才手掌与史莱姆相击时的柔韧手感，冷笑道：

“变小点，脱水不会吗？”

这语气……

“噗叽”

史莱姆弱弱地叫了一声。

看得出来，史莱姆想摸摸自己的脸，但又怕自己多余的动作引来季琉另一巴掌。

黑色的豆豆眼在史莱姆表面顺滑地滑过，滑到了背面。

然后，史莱姆张开了嘴：

“呕——”

一股股水，加上键盘和办公桌碎片被吐了出来。

还拿着半个键盘的张姐看着满地的水一哆嗦，崩溃了：

“切电源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