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定了定神,温婉地笑着,眸光温软,柔柔地开口。
“你很像你的母亲,天生就讨人喜欢,轻易便能得到旁人的好感。”
“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知怎的,一来二去的就成了闺中密友。”
“其实当时第一眼我就很喜爱她了。”
“毕竟那样大气明媚,端庄国色,又活泼热情的小娘子,谁能不爱呢。”
林夫人嘴角含笑,目光放空,似是在追忆故人。
“那天,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春日,我同家中姊妹一起去寺庙上香。那日的人很多,我嫌吵闹,便支开了丫鬟独自在湖边躲清静。”
“一阵清风吹过,那湖畔的柳枝扬起落下,阿曦就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她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我初时还以为她是山中精灵,既害怕,又恐惊扰了她,便没有出声。”
“谁知她就在我旁边坐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从天气说到衣裳,从诗词谈到风土人情。”
“我才知道她原来是个热情活泼的小娘子,与她攀谈起来,越聊就越发投契。”
“我们就这样熟络起来,成了朋友。”
“不过在她心里,大概也是一直把我当妹妹的,总是想让我叫她阿姊。”
“但她不知道,我在心里早已偷偷叫了不知多少次。”
“可惜……她在的时候我从没唤过,唤出口的时候……她听不见了。”
太子微微抬眸看了看林夫人,瞧见她眼底的追思与惋惜,缓了缓,又垂下目光。
“我母亲?自小我只知阿娘知书达理,端庄温婉,贤惠慈爱,体谅下仆,懂大局,识大体。”
“却不想原来阿娘还有这番少女情态,倒是……不曾知晓呢。”
林夫人瞧他低落,目光慈爱地看着他,温温柔柔地笑着说。
“当年她怀着你时,曾给我来过一封信,说她的贝贝一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的孩子,一定会像她一样,生的漂亮俊美。”
“她说一定会让她的贝贝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林夫人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太子。
“你做得很好,没让她失望,果然随了她,也健健康康地长成了世间最好的儿郎。”
太子抬眼就望进了林夫人的目光,有不尽的温柔慈爱,也有无尽的追忆思念,还有说不出的期许。
林夫人看他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知道,大概少有人在他面前说起曦姐姐。
毕竟,听说自从曦姐姐离世,就成了那个人的心病,不大能听别人提起曦姐姐。
林夫人垂下目光,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随即,林夫人便看着太子他们,慈爱地笑着。
“既然阿瑜唤你泰清,那我今日便也这么唤你了。”
“此刻已经午时了,想必泰清你们也饿了,你们自去用罢,我乏了,就不同你们一起用了。”
太子及怀瑜兄妹听林夫人这么说,心里也能猜到,怕是见到故人之子,触动情肠,勾起了一番情思。
三人纷纷告退。
林夫人含笑目送他们出门。
待他们出门走远,林夫人脸上才落了笑意,神情落寞地喃喃。
“阿姊......这孩子,还好,是随了你,若是......”
一旁候着的仆妇何娘见状,弯腰凑到林氏面前,低声劝慰。
“太子殿下生的可真像温娘子,若是温娘子瞧见定会很开心的,夫人便不要伤心了吧。”
何娘说完,又吞吞吐吐地道。
“毕竟也是那人的孩子,其实……夫人也可以不必见的。”
林夫人看了看她,垂眸笑了笑,同她解释。
“其实,他生的像阿姊,眉眼间却更像温家阿兄。”
“既然如今左右都是要入了京城,难免会见到的,若是连见到他都收敛不住,更遑论还有可能不小心见到那人了。”
“而且当年他只是个孩子,那人做的事与他何关。”
“何况,他是阿姊的孩子,是阿姊爱着的,牺牲性命为之铺路的孩子,我怎么能不见见,总是挂心的。”
说完,林夫人眺望着门外的远处,似是看着蓝天青山,又好似没有视线落点。
太子自出禅房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就连怀瑜挑起话头,也只是勉强应付,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回答。
怀瑜看出太子的心神全然不在此处,便也就笑笑,不再出声打扰,任由太子自己思索方才林夫人的话。
郑怀舒见兄长如此体贴,忍不住低头笑笑,脚步放轻,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身后跟着的一众奴仆,见主子们沉默不语,更是小心谨慎,屏气凝神。
就这样,一行人在静默诡异的气氛中来到了怀瑜暂住的禅房院落。
禅房中早已有下仆提来、摆放好了寺中斋饭,以桃花点缀,做得精致芬芳,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怀瑜请了太子入座,然后自己坐在太子身旁,郑怀舒便紧挨兄长坐下。
坐定后,侍从捧来澡豆、温水、巾帕等物,三人便净了手准备用饭。
可太子手搭在筷子上却久久未动,似是又出了神。
怀瑜见状皱了皱眉头,随即起身盛了碗清汤,汤上还飘着几许桃花的花瓣,双手端到太子面前。
怀瑜看着太子温和地劝说。
“泰清若没胃口,不妨先用些清汤。”
太子被怀瑜一番动作唤回了神,看着怀瑜眼里的关切,手里盛的热汤,知道是自己的失态引得怀瑜担心了。
心下好笑,心中却是又忽地塌陷了一片,压下思绪。
笑着从怀瑜手中接过汤碗,双眼认真地看着怀瑜,道了声多谢。
怀瑜看太子回神,便也放下心来,瞧他只顾认真看着自己道谢,将汤碗捧在手里都顾不上喝。
一面给自己和妹妹也盛了一碗,一面说。
“我听说这桃花寺的素斋做得极好,这汤也是清淡可口,你若是喜欢,可要多喝几口,不过,午饭还是要好好吃的,不然对身体不好。”
太子笑着答好,自己一边用饭,一边还不忘了将自己吃到的好吃的夹给怀瑜,让他也尝尝。
见太子这般热情,怀瑜也不得不给他夹了几筷子。
郑怀舒见他们二人互动,偏过头,笑笑不语。
随后便埋头小口吃饭,假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三人就这样在亲切愉快的氛围中吃完了一顿饭。
待饭后净完手,漱过口,郑怀舒便迫不及待地告辞。
“阿兄,我还是有些担心母亲,想去看看她,三哥就有劳阿兄招待了。三哥,小妹先告退了。”
怀瑜听郑怀舒这么说,也担心地皱起眉头说。
“也好,你看看阿娘在用饭了没有,劝着她多吃些,便是阿娘用完了饭,也劝她再用些。阿娘进来说是胃口不好,吃的少。”
“你劝着,她能多吃些。”
太子见怀瑜担心,想起之前看见林夫人时,那一副即便是倾城容色也难掩的病态,也有些忧心的对怀瑜说。
“修瑾,我方才见姨母好似有久病之态,姨母身体究竟如何?要不要让御医给姨母看看?”
“阿娘身体是少时落下的病根,虽然说嫁人以后调养得好了些,可之后又执意坚持生育了我们兄妹,就又亏空了身子。”
“自阿耶去世后,阿娘悲痛欲绝,身体也每况愈下,之前也是为了阿娘调养身体才去的杭州,如今也不过是为了我们兄妹强撑着罢了。”
“至于御医,若是可以倒是多谢泰清了。”
怀瑜一面回答太子的疑问,一面感激地起身向太子抱手揖礼。
太子忙站起来扶起怀瑜,微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
“修瑾为何总这般疏离多礼,若是你能同我更亲近些,我倒是要多谢修瑾了。”
怀瑜被太子扶起,听到这话心下轻叹,不禁微微垂眸笑了笑。
太子见怀瑜被自己逗得羞涩轻笑,也不禁扬起了唇角。
复又见郑怀舒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和怀瑜捂嘴忍笑,想起自己还未答复她。
太子便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打发她。
“阿舒倒是同我亲近,若是修瑾能像阿舒一样就好了,阿舒不是急着去看姨母吗?去吧,别在这笑话我了。”
郑怀舒听到太子答复,又被太子点破自己偷笑,不好意思的心虚起来。
又对上自家兄长不赞同的目光,忙放下手俯身行了个礼,转身出门后就忍不住急急忙忙地加快了脚步。
郑怀舒出门后,怀瑜看她匆忙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向太子告罪。
“这妮子,方说了她规矩,又这样不稳重,好像我把她怎么了一样,泰清见谅,她也是担忧阿娘。”
太子不赞同地摆摆手,倒是又劝说起怀瑜了。
“哎,修瑾不必对她如此严苛嘛。”
“我倒是觉得妹妹这样挺好的,自家妹妹嘛,还活泼可爱些的好,再说了,妹妹孝心,担忧姨母,有什么见不见谅的。”
怀瑜见他一副浑然真把郑怀舒当做自己妹妹的样子,既高兴,又忍不住有些担忧,怕自家妹妹日后会被宠得无法无天。
怀瑜摇摇头,转而让小厮拿出桃花酒,邀请太子一起到窗下小酌几杯。
太子看怀瑜无奈地摇头,忍不住轻笑起来。
听到怀瑜的邀请,欣然答应下来,直接起身坐到了靠着半开着的轩窗的榻上,怀瑜也跟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