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是吗......呃,其实这湖面上也很是清凉的,还有荷花遮荫不是很晒,挺舒服的,对吧?等会回去了可以叫妹妹也来试试。”
怀瑜感受着吹来的徐徐清风,确实很舒服。
不过,怀瑜看着太子微微沁湿,滚落汗珠的鬓边。
离岸边挺远的了,差不多已经到了莲花深处了吧。
怀瑜不由得开口劝太子,还掏出了一方干净帕子递给他。
“歇一歇吧,瞧你热得,都流汗了,喏,擦一擦。”
“嗯?”
太子没反应过来,动作却迟缓了下来。
怀瑜急忙描补:“我是说,此处已经到了荷塘深处,在这里赏玩就很好。”
太子却是嘴上不服气地说:“我只是觉得有些热,一点也不累的,我没那么弱......要不再往里去一点?”
说着说着,心里却慢慢品出一点滋味,声音慢慢弱下去,结尾试探地加了一句。
“不用了,这里离岸边已经挺远的了,你,要不要帕子?”
太子急忙放下浆,将帕子从怀瑜手里拿起,在脸上擦了擦。
等太子接过帕子,怀瑜却是一转身,见湖水清澈诱人,俯下身体,趴在船边伸手撩了撩湖水。
湖水清凉,带走热意,怀瑜想到刚刚太子说起郑怀舒,有意转开话题。
“方才在马车上我是不是忘了说,其实,喜欢看美人的不是我,是阿舒。”
“阿舒自幼就爱美丽的事物,对着美人总要多看两眼的,身边人也更多是用颜色好的。”
“我身边的方安和方宁当初还是她救下的,也是因为他们两个生的好看。”
“她方才应该也不是觉得热了、晒了,恐怕是对着亭子里若隐若现的美人心痒难耐了,迫不及待地要一睹为快,饱饱眼福。”
“我还记得她小时候,为着这个毛病阿娘还要罚她。”
“她却说,这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还说什么别人也有爱好,像是诗词歌赋什么的,她不过是爱好欣赏好看的人和东西而已,又不是强取豪夺,看上了就一定要弄到手。”
“阿娘听了,想了想觉得确实也不算什么,就没有罚她了。”
怀瑜说着就笑了起来。
太子静静听完,看见他的笑容,只觉得这满湖的荷花都胜不过。
眼神闪了闪,接过怀瑜的话头。
“原来是这样,那我也没有白准备,妹妹喜欢就好。”
“不过,都是兄妹总是相似的,妹妹喜欢,你就不喜欢?”
怀瑜垂眸笑了下。
趴在船边,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偏头细细描摹了遍太子的眉眼、鼻唇。
“嗯,我倒也是觉得美丽的事物令人赏心悦目,不过就像阿舒说的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而且,说起来我至今就没见过比泰清你更好看的人了。”
“虽说美人各有风格,不过我确实更偏好你的长相。”
太子拿起帕子在额头上沾了沾,帕子垂下,挡住了眼前的人。
怀瑜笑了笑,自顾自闭上了眼睛,在莲花、荷叶的影子里感受拂面的微风。
太子见此,也往后一躺,闭目放松,感受自然。
正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舟悠悠,阳光和煦。
两人各自躺在小舟上,感知着彼此的存在,一同徜徉在天地间。
日头渐毒,阳光带来的温度升高,两人从云端回归。
怀瑜鞠了一捧水降下脸上和脖子的温度。
太子被他的动静惊醒坐起来。
怀瑜凉爽一下后,看着太子迷糊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对太子说:“把帕子给我。”
太子乖乖递给他。
怀瑜把帕子浸湿后拧得半干,又递给他。
“擦一擦,很舒服的。”
太子接过后在搭脸上,舒服得感喟一声。
怀瑜看着他轻笑。
远处丝竹之声隐约传来。
怀瑜看了看周围,蹙眉思索片刻。
也许是方才太过放松,怀瑜低声开口。
“殿下身上牵系着千千万万的人,还望殿下珍重自身,不要轻易踏足险境。”
“殿下病中,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想要趁机要了殿下的命,好搬开一块拦路的大石头,以维持他们的地位,继续纸醉金迷、压迫无辜百姓。”
“殿下,是我等的希望。”
太子面无表情放下手,直直地盯着怀瑜。
怀瑜也直视着太子摄人的双眼,不曾有半分闪躲。
“殿下应该很清楚,不光是朝中的忠贞能臣,大秦许多才华出众的名士大家都将希望放在了殿下的身上。”
“他们或入朝为官报效国家,或在地方造福一方、安抚民众,除了一片拳拳爱国之心,就是相信殿下将来会是一代明君。”
“因为有殿下在,我们才相信大秦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
“所以,还望殿下珍重自身,若只是为了翁旭等人……他们不值得殿下以身犯险。”
太子定定看了怀瑜一会儿。
忽地柔和了眉眼,深吸一口气呼出。
微风拂过湖面漾起潋滟水光,映在太子眼中,平添了几分脆弱,无端惹人怜惜。
“随着年岁增长,人总会渐渐遗忘儿时的事情,但有些事情,无论过去多久都是记忆犹新的。”
“我幼年多病,每每病中迷糊之时总能看见父皇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那时我虽昏睡着,却也能感觉到父皇细致小心的照料,直到后来我开始习武,身体强健了父皇才没那么担心。”
太子停顿了一下,双手后撑,抬头看着澄澈的天空才接着说。
“小时候,父皇会把我抱在怀里,教我读书写字、批阅奏折。”
“也会牵着我走上高高的宫墙,俯瞰皇城,对我说以后要做个好皇帝,担起这万里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父皇不再牵着我的手。”
“他看我的眼神里虽然还是充满怀念、慈爱和期待,但是好像又多了些不满,行事也越发荒唐,好像浑然忘了曾经对我说要做个好皇帝的话。”
说完对上怀瑜意味不明的眼神,太子心虚的眼神飘了一下,微微抿了下嘴唇,嘴角向下透着点委屈的样子。
“这次,确实是我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父皇是否还会着急......以后,不会了。”
怀瑜一边听他说一边心里已经绷不住了,看着他幼稚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要告诉他,你父皇从来就不是个好皇帝,他脑子不好使,人品还不好。
别说当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就是当个人他都当不明白。而且他对你说这话的时候,大概不是说他自己而是单纯地在要求你?
还是说,真正希望这天下百姓能拥有一个好皇帝的,可能从来都不是你父皇,他心里应该并没有这苦难的芸芸众生?
想要你父皇做个明君的是你死去的阿娘——也就是我干娘她们一家,不过是你父皇自己做不到才寄托在你身上。
而且还是在你阿娘死后才幡然悔悟、悔恨不已,想要完成她曾经对你父皇自己的期许。
至于你父皇对你的呵护疼爱,也是在你阿娘葬身火海后,他才自觉情深地想要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
却也不曾想想你才多大,就要把如山的担子压在你身上,也不管你能不能承受就逼着你挑起来,而他自己好从愧疚里解脱。
他要是真情深似海,对干娘爱逾生命,怎么会诓杀了她阿兄,甚至想要她全族人的性命,又怎么会在她孕期放任后宫嫔妃对她下毒手,要不然你也不会幼年多病,几近病危了。
或许在你看来他是个好父亲,你父皇对母后一片痴心,但是换个角度,这根本就是你阿娘以性命相赌才搏来的深情啊。
怀瑜偏过头去闭了闭眼,心里不禁怀疑——虽然他们都盼望着太子像先皇后多些,但那些大儒是不是把太子教得太过纯良了啊。
别什么忠孝礼义的把人教迂腐了呀!
不过,虽然他不认可太子所说的皇上以前想要做个好皇帝,但如果太子因此想要成为一位英明的君主,那,也好……
纵使有些心疼太子小小年纪就要如此辛苦得被催促着成长,他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辅佐他。
毕竟他也希望那个位子上坐着的是太子,是一个心怀苍生的明君,他也只能做一个推手了。
怀瑜做好心里建设,转头对上太子清澈如水的眼睛,安抚地笑了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攀折了几朵莲蓬。
将莲子一个个剥出,细细去掉莲心,放在手心里递给太子。
“这莲子甜嫩,莲心却苦,但父母怜子之心才是最苦的,我很高兴,交了一个重情的朋友。”
“不过,虽然皇上不记得了,但是殿下可以代替皇上做到,不是吗?”
“尽管这会很辛苦,但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会辅佐你,未来一定会是盛世安稳、百姓安居乐业的。”
“只是,你怎么还使苦肉计呢,知道你病了的时候我很担心的,既然说以后不会了,就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