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似乎很信任自己的实力,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猫捉老鼠般逗弄温良。一旦发现温良有喘息的时间,它就会重踏而下,直逼得温良不得不打起精神逃命。
一段时间下来,温良开始气喘吁吁,体力不支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它玩死!温良一边躲过横扫而来的兽腿,一边思考对策。
等下次怪物重重落下两条兽腿时,温良一改之前远遁的策略,就地打滚钻到怪物身下,顺势爬上它左边的一条腿。
险而又险地擦过来援的右腿,尽管怪物右腿只是轻轻擦过肩头,温良却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怪物的力气太大了!
她手脚并用向上爬去。这怪物的触感鲜嫩无比,如同婴儿的皮肤。温良爬的时候还有点膈应。
那怪物见一击不中,开始像驴一样撅蹄子,想把温良抖落下来。温良如同气定神闲的苍蝇,任它剧烈震荡,就是不动如山。
趁着怪物停下的间隙,温良一鼓作气爬上它的背,远离了被巨腿踢蹬的危险境地。刚露出招牌笑容,耳边却传来破风声。
糟了,忘记这玩意儿还有翅膀!
温良笑容凝固在脸上,被半只残翅狠狠打中背部,整个人直直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山壁上,死鱼般落在地上。
温良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断了,浑身散架,眼前发黑,头也晕晕的。有什么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淌到明黄色的圆领袍上。都这样了玉冠还没碎,只是歪向一边,头发几乎全散了。
那怪物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动手啊!”温良大喊,热血从脚底冒上头顶。
那怪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六只腿蹬在地面上,没有抬起来的趋势。
这腿可够粗够大的,还是红色,更像火腿了。温良视觉恢复了一些,她趴在冰冷的地上,吃力地看着那几条肉腿。
等等,后面那两条腿间——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温良眯起眼睛,看见几缕五彩缤纷的亮光。
——是宝石!是那个箱子!
早死晚死都得死,拼了!温良咬紧牙关,忽视全身入骨的疼痛催动真气,让它在受损的经脉中生涩地流转起来——尽管每一次呼吸都无比痛苦,肺里火燎一般,喉咙更是如吞刀片。
“听凭吾召,宝箱速来!”她低声念咒,不抱希望地张开右手。
——那只宝箱挣脱最后一丝残缺的法阵,摇摇晃晃向温良飞来。
来不及思考,温良打开箱子。
没有想象中的重重机关,甚至连锁都没有,温良只是极其简单地做了一个开盖动作,这个波金粟(或者是怪物)费尽千辛万苦寻找的箱子就被她轻飘飘地打开了。
温良一把抓住箱子里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
那是一串雪白的剑穗。
温良的手心早被石壁划伤,上面满是鲜血。剑穗仿佛有生命一般,一接触到温良血液就贪婪地吸收。等手心里的吸完了,它还毫不客气地从伤口处继续吮吸更多。不过数个呼吸间,剑穗就转变成血红色,吸足了鲜血,沉甸甸的。
温良脸色苍白。
他大爷的!从破庙醒来才几个月,就第二次失血过多了!什么命嘛?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脑海深处传来,如同和玄铁镯那样,冥冥之中,温良感到自己和剑穗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她心神一动,剑穗乖巧地飞到她左手里。
如臂使指。
那怪物脊背拱起,仰天怒号,三条腿高高扬起,四只翅膀张开,第一次被激怒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传来,接着,无数石块碎屑纷纷掉落。
温良右手大指掐二指根,抓紧时间掐了一个驱病诀,一翻手,真气渡到伤口上,暂时止住了血。她扶着石壁缓缓起身,真气修补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
隔着无数下落的石块,她与怪物相对而立。
二者同时行动。
紧握剑穗的手捏着剑诀,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直愣愣地冲怪物前腿而去。怪物也同时抬高前腿,想把温良踩成肉泥。
庞大如小山的腿填满了温良的整个视野,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温良保持高举剑指的姿势,血污残破的圆领袍被怪物带起的风吹拂而起,猎猎作响。
庞大如山的腿。
渺小如蚁的人。
二者相接!
温良被巨腿淹没,不见踪影。
数息之后。
一道缝隙从巨腿脚下出现,一路往上延伸。轰的一声,怪物身形不稳摇晃起来,接着缓缓倒地。
在那道将巨腿一分为二的缝隙中,站着一个血人。她高举的左手微微颤抖,指尖还粘着肉屑。
一剑而已。
温良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怪物身上,对准它的翅膀根部,又是一剑,削去了半扇翅膀。
怪物发出了平生最凄厉的嚎叫,一道血柱喷射而出,几乎飙到洞顶。
温良的左手已是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那串剑穗不知吸了她多少血,此时已变成妖异的暗红色。不过也正是由于有这串剑穗,温良才能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两剑。
她将剑穗转移到右手,决定再来一剑。
“住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接着,温良被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抱住。
温良的剑指抵在来者的大动脉处。
“是我,杨墨。”来者正是杨墨。他的衣服碎成了一根根的布条,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玩世不恭吊儿郎当,而是眼珠通红,死死盯着温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这怪物杀了,证明给我看。”温良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威胁似的往里面比了比。
“我来杀,你不能再用剑穗了。”杨墨把温良轻轻放到地上,左腕上的金色腕镯流光一闪,一把寒气森森的大剑出现他手上。
他双手握剑,双脚打开,踏四方步走到怪物面前。
一团红气从怪物体内冒出,直奔杨墨而去。杨墨脚下不乱,举起大剑一挡,红气瞬间被弹回。
“混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杨墨向前一劈一砍,四道剑气从四个方向封住了红气逃跑的路。再一剑,灿如朝阳的金色剑气直冲红气而去,刹那间红气四散而逃,却被四道剑气无情禁锢,生受一击。
一剑之下,红气溃散。
再一剑,怪物身躯被直接腰斩,劈成两半。
“净!”杨墨喝道。怪物浑身的血污消散。他转了转手腕,怪物那两截庞大的身躯被收进腕镯里,大剑和干瘪人皮也消失不见。
“你怎么样?”他惊慌地上前查看温良的伤势,掏出玉瓶喂了她一颗丹药:“先护住心脉,出去再说。”
温良审慎地看了丹药一眼,小心翼翼服下了它。
洞穴在大力震动,拳头大小的石块纷纷往下砸,被杨墨撑起的水蓝色防护罩挡住。
洞穴即将崩溃。
“抓紧我,千万别松手!”杨墨将温良打横抱起,跺了跺脚。一阵涟漪出现在脚下,两人消失在群青色的光芒之中。
两人消失后。一缕极其瘦弱的红气从石壁缝隙里钻出,飞速离开这已经坍塌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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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
杨墨为温良掖好被子,靠在墙上,服下一枚丹药。他打坐休息了一会儿,给房间施了防护术和斥窥术,下定决心,向隔壁走去。
花重锦披散着墨发,穿着寝衣,一脸不耐烦地被杨墨吵醒,在看到他狰狞的伤势后顿时睡意全无:“你怎么了?”
“先别管我,另有其人。”杨墨将花重锦推着走回房间,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温良道:“这个学生对剑道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我带着她夜猎高听,没想到附近是九婴巢穴,拼死逃出。”
“你这……”花重锦有些无语:“再好的苗子也不能揠苗助长啊。”
杨墨面色沉痛,认真悔过:“我之前给她服了护心丹,你快治治她吧。”
一刻钟后。
“她伤得很重,骨骼尽碎,经脉也濒临断绝。我刚刚喂她服下了生息丹吊命,现在马上去赤霄殿制药。你速去回春阁寻杜大夫,记住,如果她不当班也要把她叫醒带来!”花重锦一字一句嘱咐道。
“可是……”杨墨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违规就违规,祭酒知道了最多罚你薪水,不会开除你的。不过这可是重大教学事故,如果学生家长追问起来,你还得注意一下。”花重锦一跺脚传送走了。
杨墨喃喃道:“家长?她无父无母,何来家长?”他深深看了温良一眼,也传送走了。
待室内无人后,一直静卧不动的温良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杨墨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她在山洞里?又为什么会来救她?为什么不说实话,而是骗花重锦两人是去夜猎?
那个怪物叫混沌,杨墨认识。混沌好像认识自己,杨墨也应该认识自己。自己到底是谁?那剑穗又是何物?为何能被自己轻易召来?又为何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她活动了一下右手,手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剑穗仍然被她紧攥在手心,不过不再吸血,而是乖巧地待在那里。
不过唯一确定的是,杨墨应该对她没有恶意,相反,他看起来非常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起码她现在是安全的。
温良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漆黑一片的深夜,万籁俱寂,万物沉眠。没有人看见,温良的颈椎处出现了一点微光,极刺眼,也极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