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秋水大大方方坐下，仿佛这里是她的主场，丝毫没有外人的自觉。

萧念鸢瞥了她一眼，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她拉开半米距离，随后在草地上缓缓坐下。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引起注意。

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同步，现在天空一片漆黑，平原上洒着淡淡的星光，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萧念鸢抬头看了看天，心情难得地放松下来。从小到大，她见过的夜空要么漆黑一片，要么被乌云遮住，从未像现在这样星光柔和、夜色静谧。

连秋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而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这种沉默让萧念鸢感到舒适，至少不用费力应付对方的热情。

之前因噩梦而生的不安早已消散。萧念鸢很少在深夜还保持清醒，但此刻她却精神抖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被噩梦刺激得过于亢奋，还是游戏的新鲜感仍在作祟。

不过，她很快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现在她感到开心，这就够了。

萧念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连秋水：“你平时在游戏里都做些什么？”

连秋水往后一仰，双手撑在身后，悠悠道：“没事的时候，我就发发呆。”

萧念鸢抿了抿嘴，接着问：“那要是有事的时候呢？”

连秋水轻笑：“现在哪有什么事？都没人来找我。”

今天是游戏内测的第一天，玩家寥寥无几，NPC的数量远多于玩家。比起和NPC打交道，大多数玩家更愿意去探索这个世界。

萧念鸢有些不自在，她之前觉得连秋水说自己是她第一个认识的人，只是为了哄她留在游戏里，可现在，她有点不确定了。

她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即使在现实中，和陌生人交谈也不至于隔这么远。

虽然她和连秋水是第二次见面，但相处起来依旧像陌生人。确切地说，是她单方面把连秋水当成了陌生人。

萧念鸢心里有个声音催她靠近一些，但理智让她控制住了。连秋水是NPC，她不知道游戏里是否有人在监视，或者内部人员正在观察玩家的行为。如果被发现她和NPC过于亲密，可能会被当成怪人。

萧念鸢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性，连秋水却毫不知情。她只看到萧念鸢目光呆滞，像是在发呆。

连秋水问：“你不打算睡吗？”

萧念鸢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不困。”

连秋水点头：“我可以陪你聊天，聊什么都行。”

萧念鸢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草叶。她毫无头绪，便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想聊什么？”

连秋水不确定地问：“真的聊什么都行？我怕聊的内容你不感兴趣。”

萧念鸢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还没开始聊，怎么知道我不乐意听？”

一个NPC还操心这么多，挺稀奇的。

连秋水看了她一眼，笑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聊太多的人。”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委屈，“你第一次见我时，不是根本不想理我吗？”

萧念鸢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还是闭上了。连秋水说得没错，她当时确实对连秋水的热情避之不及。一个陌生人突然这么热情，换谁都会躲开。

萧念鸢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什么，也懒得解释，只是低声说：“现在不一样了。”

连秋水自然地往萧念鸢身边挪了挪。

萧念鸢看了一眼两人之间仍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她开口。

如果连秋水真能说服她继续玩下去，萧念鸢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目前这个游戏角色给她的体验还不错，虽然她连当初为什么报名内测都忘了。

连秋水眨了眨眼：“我知道一个特别的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萧念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连秋水站起身，指着不远处：“你刚来游戏时，是在天空城准备下来的地方。”

萧念鸢点头。

当时人越来越多，她就匆匆离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听连秋水提起，她不禁有些好奇。

那所谓的天空城是什么样子，还有那些小孩说的“没见到天空城就是不被神明庇佑”，又是什么意思？

萧念鸢记得这游戏最初宣传的是武侠风格，现在却出现了这么魔幻的设定，违和感太重了。

听到她的话，连秋水突然笑了起来。

萧念鸢疑惑地看着她。

连秋水解释道：“那些都是小孩瞎编的，别当真。”

萧念鸢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是瞎说？”

连秋水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我可是NPC，这里面的门道我还能不清楚？”

萧念鸢重复了一遍“游戏里的NPC”，接着问：“你是说你无所不知？”

她刚想继续追问，连秋水却抬手比了个叉：“我知道的事，不一定都能告诉你。”

萧念鸢“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她本以为能问个明白，结果还是被堵了回去。

她平时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此刻也对游戏的最终BOSS产生了兴趣。

现在的游戏为了留住玩家，都喜欢设置一个神秘的反派。这个反派不一定是玩家成长过程中打败的角色，可能是剧情里的老好人，最后突然反转成大BOSS。

萧念鸢不喜欢这种设定。

她玩游戏是为了开心，不想体验被背叛的感觉，很多时候游戏策划似乎总喜欢无端牺牲一些没必要牺牲的角色赚取玩家的眼泪。

“不过，如果你多陪我玩几天，我可能会不小心说漏嘴，告诉你一些不该说的事。”连秋水补充道。

萧念鸢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为了让我留在游戏里，真是煞费苦心啊，这是程序给你的任务？”

连秋水委屈道：“没有，我是真心想让你陪我玩。”

萧念鸢点点头，表面上认同，心里却不以为然。

一个NPC怎么可能有自主意识？想让她留下来，多半是程序设定的任务。

连秋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自豪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我是NPC，绝对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萧念鸢挑眉：“你刚才还说会不小心说漏嘴呢。”

连秋水嘴角抽了抽，解释道：“你的事我肯定守口如瓶。”

萧念鸢追问：“那你拿什么保证？”

连秋水摸了摸脑袋，一时语塞。

她指了指自己，反问：“你希望我怎么保证？”

萧念鸢叹了口气。

一个随时可能被删除数据的NPC，连秋水根本无法给她一个靠谱的保证。

“我要下线了。”萧念鸢看了看时间，虽然明天没课，但她实在熬不了通宵。

连秋水伸手拉她，等她站稳后松开手，满怀期待地问：“你明天还会上线吗？”

“说不准。”萧念鸢不想给她确切的承诺。

“那以后呢？你还会上线吗？”连秋水换了个问法。

萧念鸢顿了顿，也无法保证。

连秋水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我又要一个人了。”

“游戏昨天才开服。”萧念鸢无奈道，连秋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薄情寡义的人，可她们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

“你就答应我吧，”连秋水盯着她的眼睛，哀求道，“就当可怜可怜我，上线来看看我，好不好？”

萧念鸢闭了闭眼，最终妥协：“行吧，我有空就上线来看你。”

偶尔上线对她来说并不难，反正她平时没什么活动，想上线时打开设备就行，就当做是感谢连秋水今晚陪她在这里。

正想着，萧念鸢突然愣了一下，猛地看着连秋水，她总是忘记连秋水是个NPC，虽然她有意提醒自己，但连秋水实在太鲜活，像个活生生的人。

萧念鸢下线时已经很晚，室友们早已睡得很沉，她小心翼翼摘下设备，仔细收好，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这是她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中途没做梦，醒来时，神清气爽，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好，有些恍惚看着床帘。

室友们已经收拾好出门去了，萧念鸢简单吃了早餐，开始新的一天。

大学期间，她因为无聊找了个兼职，她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但又明白人终究无法完全脱离社交，于是选择了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

这份工作很轻松，大多数时候没人找她，学生们通常自己解决问题，实在不得已时才会找全职的管理员帮忙。

萧念鸢坚持了一段时间，确实很少有人找她，今天，她和往常一样，检查书籍是否放回了原位。

有些学生会忘记把书放回正确的位置，随便找个地方塞进去，这时就需要萧念鸢去整理，她正忙着，突然前面有个人挡住了路，她正想换个位置，那人却突然喊住她。

“萧念鸢？”

萧念鸢抬头，惊讶看着嵇融雪。

嵇融雪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萧念鸢也有些意外，她主动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