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林月瑶派遣无面者，将李府家眷送去了天牢的旧址。因着沈煜渊将李府贪的赃款分出一半，拨给了无面楼，重启各地的分舵，大大缓解了无面楼账上短缺的问题，还有余力多招揽了一些有心怀天下之志的能人进楼，以及马匹和兵器的供给。

无面楼既然成功晋升成了皇家组织，那么就明显的好处便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建立总舵了。

皇城内，用于举行国家大典与朝会的太极殿的左侧，是一座许久未曾使用的殿宇，被调度给了无面楼作为总舵。这个位置十分微妙，只因其北为中朝使用的两仪殿，其南为内朝的甘露殿，再往后便是后宫了。此地前可监视朝臣，后可以最近的距离护卫皇帝的紫宸殿，可以说每日大臣上朝时都能被无面楼内的暗卫们盯着。

无面者们的动作很快，就在林月瑶还在上朝时，他们便已经在将未央楼内的所有密信、记册以及用具进行了转移，待林月瑶从大理寺出来后回来时，大多都已安排妥当。其中，还有一些意外之喜。

林月瑶迈步踏入新的无面楼，一楼的大堂内留有许多人，他们有的拿着册子核计用具是否尽数准备齐了，有的腰间佩着刀具站在楼门处当值，更多的则是在在找几个领头的询问多项事宜，这也难免，毕竟现在楼内新人多。

众人看见林月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见过楼主”

“免礼吧，以后在做事时见到我不必行礼。”林月瑶拉起了一个身材小巧的女性无面者“蜜魄，你要的毒药试验有结果了。”

“是吗？！”蜜魄惊喜的叫了出来，蹦蹦跳跳的跟在林月瑶的身后：“那楼主，能告诉我多久毒发吗？这药还在试验阶段呢！”

林月瑶一路走上最高楼，走到自己的书房门前，虚拨开了门：“约摸一刻钟吧，下次可以将毒发时间拉的更长些，免得水部的无面者们遇险。”

蜜魄听后极快的一鞠躬：“属下知道了，先去花部了，楼主再见！”说完，她像一只麻雀那般灵动的跑开了，腰间的银铃叮铃作响，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林月瑶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脸上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书房门关上，里面的布置还是和之前一般大差不差，只是布局和摆设有些改变。她拿起书案上新呈上的几沓情报，上面所有的信息的是来源于同一个人——楚家次子之女，楚静姝。

虽说那是沈煜渊的表妹，但该有的了解还是要有的。

生于齐鲁，自小在闺中长大，安静守礼，容颜姣好，酷爱花卉、女工，在外人眼中是贤良淑德的典范，求亲之人数不胜数，但皆被家中一一回拒，已快过适婚之龄？

林月瑶不禁暗自思量，看来无面楼的探子还有些进步空间，这些信息大都是一些没有是参考价值的，看来是有必要亲自去见那姑娘一面了。

......

待到三日后，沈煜渊亲自接见了千里迢迢赶来的楚静姝，还特允她可以先洗去多日来路上的风尘后，再去与沈煜渊一同用午膳。

林月瑶又是一袭宫装，以掌事宫女的身份出现在了沈煜渊身边。沈煜渊早早的就坐在了桌前，看着宫女们着手布菜，铺着明黄刺绣的紫檀桌上，一道道佳肴送上桌，有江山锦绣卷、麒麟踏云、日月同辉鼎和玉堂富贵酥。

林月瑶弯下腰，将一盘千里江山饼放在桌上。窗外的点点日光映过她的侧脸，像是在发光一般。她伸手又去接下一盘菜，此时她正好背对着沈煜渊，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林月瑶的后颈出有一些小小的毫发散下来，随着动作的起伏微微挠着那一片雪白的皮肤。

可不知为何缘故，沈煜渊的心中却痒痒的，仿佛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柔的抚摸着，让他不由得怔住了。因着之前的隔阂，加上林月瑶身为护君中尉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他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他痴痴的将目光锁定在林月瑶的身上，连门口的侍女通传崔小姐到了都没听见。

林月瑶回头，对上了沈煜渊的双眼，他才猛地回过神，向那宫女抬手道：“哦、哦，传进来吧。”

林月瑶重新站回沈煜渊的身边，完全没注意到沈煜渊的眼神，只专注的盯着门口。

少顷，一位女子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进殿内。女子羞怯的低着头，一身鹅黄的梨花齐腰襦裙，微挽云髻，辅以白玉翡翠簪，显得她温婉动人、小巧玲珑，待走近了一看，也是杏眼峨眉、皮肤细润如脂。林月瑶不由得暗自叹道：好一个如春雨般温婉的佳人。

崔静姝站近了些，盈盈行了一礼：“小女楚静姝，见过陛下。”

林月瑶在桌子的遮挡下，不动神色的拍开沈煜渊试图摸上来的手。沈煜渊不得不收敛些心思，朝崔静姝和善的笑道：“你是朕的表妹，不必多礼，快坐吧。”

宫女将她引至沈煜渊的对面，两人坐下，身边围上两个侍女服侍她用膳，沈煜渊的身边则是有四个。从布菜、倒茶漱口、以白绢拭唇，还有一位为他扇扇子去暑热的，把他服侍的就差把菜送到他口里替他嚼了。

楚静姝执着辟毒筷，不动声色的用手中的绢子擦着唇，还偷偷觑着沈煜渊那边。看着他身边的温香软玉，将眸底的情绪藏匿的严严实实。林月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接过宫女手中的孔雀羽扇，替她轻轻扇出些凉风。

沈煜渊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挥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去，向着楚静姝和颜悦色道：“表妹，不知祖父祖母的身体近来可好？”

楚静姝被这一亲昵的称呼微微惊到了，但她很快便轻声回道：“回陛下，按照时节，眼下已快至夏至，祖母一到夏日脾胃便不爽利，祖父到是身体硬朗，并无大碍。”

“是吗？”沈煜渊含笑关切道：“不若朕派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随你回齐鲁，替祖母调养身体。”

楚静姝浅浅的勾起嘴角，面庞如芙蓉般妍丽，笑道：“陛下孝心至诚，但太医就不必了，这些年齐鲁也不乏有些隐世医者，但也不过是老人家年纪上去的老毛病，不打紧的。”

沈煜渊半垂着双眼，嘴里念着“这样啊”，随即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那，不若将祖父祖母接回东京住一段，朕事务缠身，实在无法远赴齐鲁——”但是才说到一半，便被林月瑶出言制止了：

“陛下说笑了，齐鲁与东京路程甚远，二位高祖年事已高，怎受的了如此颠簸呢？”说罢，她笑着与他对上视线，沈煜渊也不管她说的什么，只晓得赞同：“是啊，月瑶说的是，是朕唐突了。”

林月瑶的出现顿时便吸引了楚静姝的注意力，她的目光根本没法从林月瑶的身上移开，半启着唇欲说还休，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沈煜渊说完，也不再找话题乱聊，楚静姝也不再开口，二人安静的一起用完膳。

送走崔静姝后，林月瑶便张罗着要去楚静姝所在的浮云居去单独见一面，她需得去探探这姑娘的虚实，看看她是否可以为他们的计划所用。

沈煜渊看着她带着宫女开了库房给楚静姝挑选礼物，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的望着林月瑶，但很可惜，这招对她已经使过太多次了，不顶用。

林月瑶本想着冷他一段时间，等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理他。可是在殿内时，沈煜渊从不管殿内其他宫女异样的眼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头，还像一只小狗般无辜的望着她，手里抓着她的披帛不肯撒手。

她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算了，最后一次。

尽管她明白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但还是如沈煜渊所愿，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无奈的哄道：“怎么了？”

沈煜渊的计谋得逞，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立马蹬鼻子上脸的抓起林月瑶的手，把她摸的地方转变为自己的脸颊，眼神中有些小小的得意，向她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姐不舍得一直冷着我。”

尾音微微上扬，将他此刻的愉悦暴露的一览无余。如果他能有尾巴，此刻肯定是要翘上天了。

林月瑶看着他得意地摸样也不禁笑了，还是这么孩子气，被冷了永远憋不住，明明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却还是不肯先低头，这时候只要稍微给他个台阶下，便开心的像是只小狗狗。

沈煜渊看着宫女们讲那些精致的首饰和珍贵的蜀锦放上托盘，抱着林月瑶的一只手臂，疑惑的问道：

“话说回来，阿姐，你还从未告知过我，你让我写信让楚家送个姑娘入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月瑶侧过头看着他，眼底有些笑意：“你都不清楚我的目的，就敢听我的话给楚家写信，就不怕我要对人家姑娘不利？”

沈煜渊对上她的目光，也只是浑不在意道：“她的事情关我何事？一个从未见过的表妹，如何能与阿姐相提并论。”

可听到他这番话。林月瑶却不想他想象中的那般会赞赏他，反而收起了些许笑意，认真的对他说道：“这个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也是你的血亲，你总不该如此轻视她，至少不能如此绝情。”

“我的确不会害这个姑娘，只是我们目前的计划，需要她帮我们一个小忙，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确认她有这个能力。”

说着，她将手从沈煜渊的怀中挣脱开，带着宫女即将走出殿门，沈煜渊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走快了几步，在林月瑶出门前追问道：“帮忙？帮什么忙？”

林月瑶回过头，清冷的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从容不迫道：“帮忙，做你的皇后。”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的带着宫女们离开了，只留下沈煜渊一个人，无措的眺望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