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交杂
萧暮点亮了屋内的烛台,总算看清了面前的人。
她还穿着舞服,此刻缩在门后角落里,恐惧地盯着他。
“放轻松,我没有恶意。”
“萧暮...不是个女人吗?你到底...”孟冰说话都结巴了,她明显转身想跑,却在萧暮的眼神下连腿都直不起来。
“......”萧暮额上暴出青筋。
女人吓得闭嘴,害怕触及到男人的怒意。
顺了一口气后,萧暮压下心头的火,“你说的那个女人,我认识。她让我来的。”
孟冰明显放松了些,抹了把额上的汗。
她试图站起来,却过于紧张腿发软,还是萧暮扶了一把,才让她坐到了椅子上。
“...多谢。”孟冰喝下萧暮递给她的水,找回了说话的能力,“我还以为是谈崈的人来抓我...我太紧张了,抱歉。”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暮坐到孟冰对面,“你杀了谈崈?”
孟冰咬唇,犹豫着看着他,“真的是萧暮妹妹让你来的?”
“......”萧暮眉毛一抽,“她真名叫姬素月。”
“...什么?”
萧暮简单讲了一遍,总算让孟冰改了口,没再叫“萧暮妹妹”。
“原是这样...”孟冰捏紧杯子,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罢了,就算她骗了我,可她也为我实现了愿望。”
“你和谈崈有仇怨?”
孟冰惨笑,“他杀了我爹。”
她说得简明,并未解释其中缘由。
萧暮没有多纠结,而是让孟冰将前因后果说一遍。
孟冰再一次犹豫了,虽然害怕,还是坚定地再次朝他取证,“这关系到素月妹妹,我若全盘托出,怕是要连累了她。既然公子说自己是她派来的,可有信物?”
信物?
萧暮沉吟片刻,突然拉开袖子,露出腕上所缠的白色绸带。
“你说的是这个?”
孟冰仔细凑近看了眼带子末尾的弦月,这才真正放松下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素月...是两个月前找到我的。”
“什么?”萧暮皱眉,“两个月前?”
竟然是南巡之前的事?
孟冰颔首,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自从父亲死后,她复仇心切,一直在春红楼中找寻机会。
但谈崈哪里会是轻易就能被她近身杀死的人?她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悲哀地发现,除了用自己的身体交易,她竟找不到其他能接近谈崈的办法。
只要与那个人共处一室,她就几乎恨得直发颤,恨不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逼着自己挤出笑脸,一遍又一遍地在屋里练习,如何利用美色引诱自己的仇人。
就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自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机会,在床褥下藏了一把匕首,准备趁谈崈不备刺死他。
那一晚谈崈喝多了酒,搂着她胡言乱语了一通后倒头就睡,硕大的身子正正好便压住了匕首。
孟冰想推开他把刀抽出来,一心想杀了这个混账,然而那刀死死被男人压住,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就这么败在如此可笑的理由上,又急又气下,她捧起桌上的瓷壶,抬手就想往谈崈头上砸。
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孟冰朝床上的谈崈扑去。
然而茶壶并未如愿落下,千钧一发之刻,她腕上一疼,似是被石子打了一下,茶壶脱手而出,稳稳落在了一个陌生男子手上。
当时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刚刚紧闭的窗户大开着,冰冷的夜风拂起她凌乱的发丝。
面前的男人皮肤苍白,神色淡淡的,将手上的茶壶放下后,下巴朝她示意了下,让她跟他出门。
等两人到了空无一人的廊上,男子交给她一封信,说了句,“别做蠢事。”就徒自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封信,便是素月给我的。”孟冰抹了下眼角泪光,抿唇低声,“她说让我暂且忍耐,待到大约两个月后,她会亲自来为我复仇。”
“信在你手上么?我可能看看?”
孟冰点点头,转身走向铺子后面,不一会儿拿了几封信过来,“两个月里,她写了三封给我。”
萧暮一一拆开看完,信中教她如何忍耐和隐藏自己,还说了许多安慰鼓励的话,口吻温柔,让人有点不相信这会是出自姬素月那个女人的手。
每一封信的落款处,都随意地画上了一枚小小的弦月,与绸带的末端别无二致。
仅凭这些似乎无法判断写信的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但萧暮却很确信,是姬素月无疑。
只因那一个个遒劲潇洒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几乎像是出自他手。
天底下临摹他的笔墨的人很多,但让他这个正主乍一看下都无法分清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中秋宫宴上,姬素月给他的那张写满药材的字条,第二次,便是此刻。
“我起初以为这是谁在暗中耍我。但自我收到信以后,在春红楼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孟冰红了眼睛,“妈妈不会再逼着我接客,楼里的小厮也不敢再对我动手动脚...”她越说越控制不住地哽咽,最后扯出一个笑来,将泪尽数抹去,“...失态了。”
萧暮又递去一杯水,孟冰喝下后缓过情绪,“终于在昨天,楼里来了个姑娘,她主动找到了我,说自己便是寄信的人。”
“昨晚素月让我偷了谈崈贴身的玉牌,把他骗到楼里。等今夜花演结束上楼后,找个借口从谈崈房里出来就行。剩下的,她会帮我摆平。”
“从谈崈房里出来后,我按照素月说的,悄悄从楼里出来到这里等着,她说定会有人来接我,若是她最好,若是旁人,定然手上有一条绣着月亮的绸带,让我藏好等着。”
于是她等到了萧暮。
萧暮听完后一时没出声。
既然孟冰事发时不在楼里,那凶手便另有其人。
可谈崈死前嘴里喊得确实是孟冰的名字。
除非在孟冰离开后,又有一张孟冰的面孔进了房间,才说得通。
局势扑朔迷离,看着手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笔迹,萧暮思绪翻滚。
将孟冰带回客栈后,萧暮将三个人都交给了空安。
“将军,秦离死了。”
空安脸色难看,“一个月前凉州军衙起火,秦离...被抬出来时,人都焦了。”
算算时候,竟刚好是他去须长县的时候。
“...知道了。”
夜色浓郁,萧暮抿唇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