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的夏天过得很快, 几乎转瞬即逝。
飞机落地后，青城也是夏天。
夏天永不停歇, 狂热的日光恍若也被人藏进一个个瞬间，好好珍藏起来。
虽然温愿帮着挡了一大半，休完婚假鹿梨还是积了一大堆工作，平日里倒是比江绎还忙。因为准备新歌舞台录制的缘故，鹿梨从凌晨开始彩排，将近傍晚才结束行程。
鹿梨一下了舞台就看见江绎在那等。
江绎穿了身正装，眉眼优越得过分以至于有些不真实。他站在黑暗处, 暗淡的光线随着闪光灯晃动稀稀疏疏落在他身上。
她下台，正巧他抬眼看过来。
琥珀色的眸落进晃动的光线，被衬得很淡, 像覆了薄薄的一层雾。这层雾在鹿梨靠近之前就悄然无声消散。
“你怎么来了？”
鹿梨这回的新歌尝试了下新风格，也许是人生经历了一个新的阶段，原先不擅长的前卫风格也渐渐被完美消化。
黑色一字领牛仔裙勾出鹿梨隐约的轮廓，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黑暗中白得晶莹剔透。
江绎眼神落在鹿梨的舞台装上，漫不经心把鹿梨揽进怀里：“刚好下班。怎么？不乐意来接你？”
虽然江绎语气不太好，但鹿梨从连着两句反问里，没听出什么生气的意思，她懒得和江绎计较。再说了江绎怎么可能才刚下班，估计是在这等了大半天。
鹿梨恍若听不出江绎遮掩的语气, 弯着眼夸他：“怎么会？亲亲老公, 你真好。”
“……”江绎顿了几秒, 没习惯。
他喉结上下轻滚, 嫌弃着嗯了声，算是接受。
看江绎还若有所思地看她的衣服，鹿梨一脸无辜的样子, 凑在江绎身边追问：“今天的造型好看吗？好看吗？”
服装不算出格，不过江绎结婚后吃的醋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尤其是每次看到鹿梨的舞台造型。
明明知道江绎会气死，鹿梨还是一个劲的问。
在婚后鹿梨总算是享受到了逗江绎的乐趣，得逞了之后就装傻，屡试不爽，除了一言不合就回家被江绎拉到床上教训。
江绎没辙了，完全招架不住鹿梨这副样子，又不能扭头就走，敷衍地说了句好看。
他用手指抵开鹿梨凑过来的脸，面无表情掐了下鹿梨的脸：“趁我还不想对你做点什么的时候，收敛一点。”
听到这话，鹿梨反应缓了几秒，然后颇不服气地收敛了点：“江绎，你好没意思。”
“是吗？我就是这么没意思。”这时候江绎倒是笑了下，慢条斯理看她收敛的样子。
他诚恳建议道：“……现在后悔和我结婚也不是来不及。”
鹿梨才不上江绎的圈套，反而凑近看他，眼里都是笑：“江小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我特别喜欢的人。”
柑橘调的海盐气息入怀，鹿梨仰头去看江绎的表情：“所以，跟喜欢的人结婚我才不后悔呢。”
江绎没说话，但他的眼睛像是在笑。
他低头，唇跟着落下，莫名其妙说了句。
“很荣幸。我也是。”
-
两人往休息室走，正好在门口撞见站在休息室外几个小男生，他们好像是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见到鹿梨挽着江绎走过来，小男生们大眼瞪小眼，看着队长的眼色齐刷刷地喊了声前辈。
鹿梨比较自来熟，乐呵呵地拉着江绎介绍着：“这我后辈。”
几个小男生都是新出道组合的成员，打头的男孩子叫池序，好像是组合的队长。组合表演顺序在鹿梨前面，他们刚在舞台上见过。
其中一个幼态娃娃脸的少年没忍住抢先说了句：“前辈，今天的舞台真的太棒了。”
少年一上来就是夸她，鹿梨也有点不好意思，视线不自觉落在最前头的队长身上：“是吗？你们没看完我表演，我还以为我今天表现不好呢。”
鹿梨作为压轴的嘉宾，一出场就惹来了一大波尖叫声，下台前粉丝也一直在叫安可，但那位队长看了不到一半就离了场。
几位少年连忙赔不是，又帮着身边僵着脸的队长解释了下原因。
“前辈，我们真的都是你的粉丝。小队长他就这样，越喜欢越云淡风轻，挺能装的。”
挺能装的。
某人好像也是。
听见少年的描述，鹿梨忍着笑偷看了眼江绎。
江绎在鹿梨身边一直很安静，从来不会干涉鹿梨有关工作的事，这会注意到鹿梨偷看他才慢条斯理看回去。
这一瞬鹿梨像是被江绎的眼神烫了一下，心虚地被江绎抓住了小辫子，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她不自然地清了下嗓：“要不今天前辈请你们吃饭？”
小孩子的快乐最是简单，一听鹿梨要请他们吃饭立马闹了起来。
“真的吗！前辈我爱你！！”
“前辈我也爱你！”
“前辈我们都爱你！”
“……”
鹿梨还想说些什么一把被江绎揽过，江绎神色没什么变化，话是对着那几个少年说的：“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几个少年扎成一堆，样子有些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连声道谢。
鹿梨莫名其妙被江绎带离现场，上了车才反应过来。
“刚刚我换衣服的时候，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
“那…”鹿梨的话被江绎打断。
“想请他们吃饭。”
刚刚江绎那样子哪是要请他们吃饭。
鹿梨腹诽了下，嘀咕了一句：“你别把我的后辈吓跑了。”
江绎侧眸看她，似笑非笑：“要是吓跑了呢？”
鹿梨想了想：“那营销号通稿就要加上一条，我不爱护后辈。”
营销号什么都敢写，反正也只多一条。
大不了装成委委屈屈的样子回去找江绎卖惨。
不过鹿梨敲了几下手机屏幕，越想越崩溃：“那我不就成坏女人了？”
江绎听着鹿梨说话，听见鹿梨的烦恼觉得有些荒唐，须臾又想笑。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空出一只手去牵鹿梨的手。
神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他声音很轻：“放心。”
他唇角弧度慢慢挑起，用手指勾了勾鹿梨的手心，温柔的语气像是呢喃。
“不至于让你当坏女人。”
体温随着手心的接触传过来，格外灼人。
鹿梨立马把脸别了过去，温度几乎在一瞬间升了起来。
鹿梨不好意思看江绎，想辩驳又找不到理由，觉得太过欲盖弥彰，只是僵硬地用单手扒拉了几下手机。
单手不方便，但鹿梨也没有要甩开江绎手的想法，单手折腾了好一会手机也没解锁。气氛一直僵持着，鹿梨一置气不小心点进了相机。
相机是自拍模式，江绎也入了镜。那张扬的眉眼隔着镜头，像是追随着鹿梨，和鹿梨对视上，鹿梨浑身一僵，慌不择路地点退出。
“正大光明看我很丢脸吗？”江绎反倒带出一声笑，语气闲散又张扬，“还是说，鹿小梨你就喜欢偷看？”
她？偷看？
鹿梨气急败坏地抽回手，目光对上江绎那张脸，刚才的画面就窜进了脑子，一下子卡壳了：“你以为你很帅吗？也就…”
“嗯。”江绎很轻松地接下去，“也就什么？”
江绎这狗穿西装的确是有点帅。
但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鹿梨违心地贬低道：“…也就那么回事吧。”
江绎倒也不明着戳穿，眉眼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说话：“哦。也就那么回事你也能看上？”
“……”
-
江绎没直接回家。
但鹿梨也没想到他们今天会去青城一中。
青城一中百年校庆也邀请了江绎回校。虽然鹿梨不算正儿八经的一中学子，还是沾了点江绎的光，和江绎一起收到了邀请。不过那时候江绎正和鹿梨在新西兰，没能赶回来参加。鹿梨还觉得可惜，不过回青城之后，工作太多几乎忙忘了。
两人到一中的时候过了放学时间，傍晚路上远没有早上热闹，人群零零散散，三五成群地簇拥着。一中有条长长的树街，梧桐树成荫，两边树枝伸向半空在中间交握成隧道。太阳还没落下，树影稀稀疏疏，夏天的风很轻地吹过。
两人的出现没惹来什么目光，明目张胆地拉着手。
鹿梨有些恍然，觉得她和江绎这样在一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今天是有什么纪念日吗？”
鹿梨没头没脑的一句，惹来江绎的一瞥。须臾，他又慢悠悠收回眼：“没有。”
江绎一答，鹿梨又不确定了。
除了儿童节情人节诸如此类的法定节假日外，她不是那种会计较纪念日的人。但按着今天江绎从头到脚的反常，一定有些她没想起来的东西。
鹿梨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被江绎牵着走了一大段路，不知不觉走到"树街"尽头的校史馆。
校史馆偏僻，也不轻易对外开放，只有高一新生时才会被领着来参观一番优秀校友的风采。
这还是鹿梨第二次来。
青城一中作为百年老校，桃李满天下。校史墙上也列了一排排各行各界的名人在校时的事迹。
鹿梨一一看过去，随口一问：“这墙上会有你的吗？”
“也许有。”
明明江绎只是简单回答了下，但鹿梨好似找到了乐趣，还真在墙上找起江绎来。
结果不言而喻。在某面校史馆的墙上，她看见了江绎的名字。
跟在名字后头的，是一大堆奖项和荣誉。
即便江绎不提，鹿梨也得承认，那时候的江绎像是少女时代里最不容忽略的那类天之骄子。
她的整个高中里，江绎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江绎你看，这有你的名字。”鹿梨指在那面墙喊江绎过来看。
江绎在鹿梨身后站定，嗯了声，顺便抓着鹿梨的手往下拉：“这也有你的名字。”
鹿梨慢了半拍才看过去：“好像是哦。”
也有她的名字。
她一眼就看到江绎的名字，江绎也一眼就看见她的名字。
两人莫名其妙笑起来，又莫名其妙停下。
鹿梨问：“你笑什么？”
江绎看着她说：“我笑你。”
“笑我什么？”
“笑你连那时候我喜欢你都不知道。”
鹿梨不明所以，江绎又提醒道：“你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鹿梨下意识按亮手机屏幕，日期显示在八月。
八月十一号。
江绎视线落在鹿梨的照片上。鹿梨也看过去，照片里的鹿梨还很青涩，表情是很标准的微笑，说不出是不是真的开心。
鹿梨还是没想起来，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给点提示？”
“你不知道的纪念日，”他扯起唇角笑，“是我一个人的纪念日。”
看鹿梨还在想今天是要纪念什么，江绎敲了下鹿梨的额头。
江绎没舍得用力，反倒把鹿梨抱进怀里，忍着笑说：“笨。纪念什么有什么重要的？和你一起不就好了。”
婚姻从来不是让人变得无趣的缘由，只不过那一点点爱意需要不断被证明，被肯定。
只要爱意不死，浪漫永远也不会缺席。
鹿梨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
她和江绎一起看烟花。
看完烟花，他拉着她起身：“不行了，要去纪念一下。”
“纪念什么？”
“那就纪念夏天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