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要帅吧, 我成绩也不赖，怎么说也不能比我差啊？”

说话的女生扎着小辫，左耳戴了枚精致小巧的碎钻耳钉, 正捧着杯冰柠檬水靠在栏杆上，语气有些不耐烦。

她身侧的女生闻言不赞同地反驳：“嘿, 现在都流行和校霸哥哥谈恋爱啊！”

黎洁翻了个白眼, 指了指前方篮球场上的一群男生道：“校霸？青青你是指咱们班倒数第一吗？”

被唤作青青的女生一顿, 将“倒数第一”四个字和自己印象中的人对上脸。

过耳的头发, 不服管教特喜欢穿背心，又爱打篮球一到夏天老远就闻到一股汗味。

思及此，青青打了个颤, 挽住黎洁的手忙不迭道：“咱们还是回去上课吧。”

黎洁从鼻子里闷出一声哼, 做了个投掷动作将喝完的柠檬水杯扔进垃圾桶。

“bingo！”她笑了下, 这才回青青：“你这看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流行的都和学神谈恋爱！”

青青啊了声, 试探性问：“难道你喜欢学神那个调调？”

这回换黎洁绞尽脑汁从脑海里翻出关于学校第一的印象来。

呆呆的, 没什么印象。

黎洁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书呆子, 我喜欢那种——”

她目光散漫, 调子拖长了没个下文, 眼睛四处扫了扫，随即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人。

——“江竭那种啊，人帅吧！”

黎洁挑了挑下巴，青青朝远处看去，没意思般撇了撇嘴：“你不是不喜欢比你成绩差的吗？江竭在咱们班快倒数了都，而且他难道就不呆吗！在班上跟个透明人似的。”

“那有什么，咱们艺术生又不注重文化成绩。”黎洁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对方骤然回过头时明媚对上他视线，冲他甜甜笑了下。

“......”也不是没有道理。

青青被她这话哽住，沉默了一瞬。

浙市一中全面发展，学校开设了竞赛班，国际班，艺术班，甚至还有为天才准备的先进班，那里面要么是跳级的天才，要么就是内定会进入市一中的初中好苗子。

而青青和黎洁，以及被她们提及的江竭，都在艺术班，里面有美术生、音乐生、舞蹈生、体育生等等，平素白天在班里上文化课，而晚上则各上各的专业课，互不打扰。

青青是音乐生，黎洁特长是拉丁和芭蕾，而江竭，野路子，虽然学的是拉丁，但黎洁却知道对方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起码班上同学应该不知道吧？

她略微思索一瞬，记忆溯回半年前。

明秀雅当初为了方便，房子就买在公司附近。

这一片不算偏僻，但也不在市中心，周遭唯一的娱乐场所是一处夜市街。

黎洁课外报了舞蹈班，而要想抄近路去舞蹈班，就要穿过这条夜市街。

夜市街一条街海鲜龙虾占了七成，烧烤摊奶茶店占一成，面包水果又占一份，余下独占一成的，便是这条夜市街最大的特色——单独腾出来的一片小广场。

只要不是暴风雨雪，这儿常年有人在。

多数时候是传媒大学来的音乐生，唱跳俱佳，为这条小街晚上更添一笔色彩。

黎洁一开始是不知道这边可以抄近路的，平时周六日去上课都是从家里出发再坐两站地铁，然后走几百米路才能达到舞蹈室所在的商业楼下。

发现江竭小秘密那天是一个傍晚。

黎洁从舞蹈室出来，乘坐电梯出了商业大楼，外面一瞬间吹过来的凉风让她打了个颤。

下午六点，冬季天黑得早，那天本就是个大阴天，浙市临海，台风天过于常见。

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的风吹乱黎洁的发丝。

“你知道吗，夜市街那边今晚有活动！”

“什么活动呀？”

“据说有两组人要PK。”

“....”

交流声实在过大，黎洁想不听到都难。

她眼睛一转，看了眼时间，凑过头好奇问道：“什么商业街，什么活动呀？”

说话的两名女生穿着打扮像是大学生，见这小妹妹长相乖巧也没觉得被打扰，反而热心朝她解释：“听说是有人向传媒大学的大学生发起了挑战，要重新讨论一下那边小广场的归属权。”

小广场？归属权？

黎洁听得一知半解，她冲两位姐姐甜甜一笑，虚心又问：“我是刚搬来这学舞蹈的学生，姐姐们是要去夜市街吗，能不能带我一个呀？”

两位女生互相对视一眼，犹疑了一瞬，个子高的问：“小妹妹，你家在哪？”

黎洁报了个地址。

个子矮的女生眼睛一亮，扯了扯旁边女生的衣服，率先道：“那挺巧呀，你平日回家是坐地铁吧，其实可以抄近路，穿过那条夜市街，在走十几分钟就到你家了。”

高个子女生闻言点了点头，没忍住捏了捏黎洁的脸，笑道：“那你可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黎洁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边走算是巷子尾啦，从你家过来那边才是入口。”高个子女生给她解释，“有时候会有些娱乐记者来这边拍美食纪录片什么的。”

黎洁虚心地点头，安静地听着。

“你来得晚应该不知道。”矮个子女生补充，“虽然那片广场没有归属权，但是基本默认是传媒大学的舞台了，只要他们晚上要来表演，其他人就要退让。”

“还有这种事？”黎洁语带诧异。

“嗯呢，因为这条街最开始是要拆掉的，然后很久以前他们一个校长说要将这里改造成商业街，于是就默认这边的广场是他们的了。”矮个子笑了下，“不过这些都是听到的，真假就不知道了。”

黎洁若有所思，跟着她们来到了广场所在的地点。

虽然叫小广场，但其实并没多小。

应该是清过场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停驻在这一片小广场前。

“看到没，左边是传媒大学的。”高个子女生指了下。

“右边就不知道是哪个乐队了，但是主唱看着好年轻啊，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不会是你同学吧？”矮个子女生扯了扯黎洁外套。

黎洁顺着目光看去，这一看不得了。

好家伙，还真是她同学。

艺术班在一中算是颜值担当了。

班上俊男靓女，随便挑出一名都赏心悦目。

江竭在班上并不起眼，和她一样是舞蹈生，专业课一般，长相并不是最出挑的。

可能唯一让黎洁注意到的只是他那个名字。

江竭，江水为竭。

少年眉目清俊，开学第一堂自我介绍六个字结束他的发言。

但此时截然不同的是，少年似乎是化了妆，唇上抹了一点鲜艳的红，眼神与平日在学校里的闲散不同，带了份认真和执着。

黎洁不动声色打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矮个子摇了摇头：“不知道呢，你没加我们这的汇演通知群吧？”

汇演通知群？什么登西？

黎洁面不改色又问：“没有呀姐姐，那是什么？”

“就传媒大学和其他艺术学校一起创的一个微信群，里面还有一些媒体人吧，一旦哪里需要汇演或者哪里有汇演就会在群里通知。”高个子姐姐拿出手机，打开群聊给黎洁扫了下二维码。

“滴——”

黎洁收回手机，目光又落在了广场上。

“我说那个乐队怎么有点眼熟呢，他们在星星音乐节上上过场的呀。”矮个子一拍自己脑袋，想起了许多事，“老神秘了，就上次一鸣惊人，这是第二次出现吧！”

矮个子女生这么一说，高个子女生似乎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星星音乐节没什么知名度，看得人少，人又那多记不住也正常。”

黎洁从善如流开始百度星星音乐节。

微博上一段又一段的视频流露出来。

——“这个少年是谁呀，看不清脸但是唱歌好好听！”

底下一段模糊的视频。

黎洁眯了眯眼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抬头再看一眼广场上与传媒大学对峙着的少年。

是江竭的声音没错。

“江哥，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站在江竭身边的男生十分气愤，狠狠地看着对面的人。

江竭挑了挑眉，语调听不出什么，只道：“既然对方都答应了我们的挑战，咱们赢了不就行了？难道说你没信心？”

这话刚落音，他身侧背着贝斯的女生赞同地点了点头：“江哥说得对。”

“嘿，小孩，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传媒大学的主唱笑得十分张扬，语气里尽是不屑。

半路跑出来的乐队，连个名儿都没听过，和他们这群正规的音乐生比？

他实在有些不想欺负人。

江竭笑了下，淡淡道：“快七点了。”

约定好的时间。

传媒大学主唱碰了个璧，冷哼一声，回去开始调音。

“江哥。”吉他手有些忐忑，“我们能行吗？”

江竭嗯了声，反问：“你觉得自己不行？”

“我...”

“准备吧，输了也不丢人。”江竭打断他的话。

“小妹妹，你觉得哪队会赢？”高个子女生侧过头想问黎洁，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女生不见了，不由有些慌张，撞了下旁边的矮个子女生问道，“你看到那个小妹妹了吗？”

矮个子女生艰难从人群里抬起头，啊了声给她解释：“她刚才说那个主唱是她同学，她去找她同学了，你没听到吗？”

高个子女生抬起下巴看了看，扫了一圈也没看到人，有些担心：“没听到，不会出事吧？”

“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那小妹妹看着挺机灵的，咱们这治安又不差，能出什么事？”

也是，高个子女生稍稍放心，专心看起演出来。

“嘿，江竭。”

已经跑到广场后面，穿过拥挤人群抵达江竭后方的黎洁拍了下他肩膀，打了声招呼。

江竭应声回头，看到了大冬天还穿着短裙的黎洁。

他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和他打招呼，轻嗯了声问：“你怎么在这？”

“我家在这附近呀。”她道，扫了一眼四周，“你居然有自己的乐队？”

“江哥这是？”

几道声音同时发出，江竭看了一眼自己队友闪耀着八卦的目光，笑了下给他们介绍：“我们班班花，黎洁。”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黎洁忙摆手，小幅度吐了下舌头。

江竭这人怎么和在班上一点都不一样？

黎洁大为改观，没好意思打扰他们，退了小步站到他们后方。

江竭跟着她退了步，又说：“别把这事告诉同学。”

黎洁点了点头，她比对方矮了大半个头，此时江竭微微垂下头与她平视。

嗯，还抹了眼影亮片。

黎洁漫不经心想。

“江哥是喜欢那女孩吗？”贝斯手问。

吉他手低头拨弦，道：“你见过江哥搭理过哪个女孩子？”

键盘手不问外事，拿着纸巾一点点擦拭自己的手指。

贝斯手若有所思。

他们的乐队虽然成立已经一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哥家练习，没怎么露过面。

乐队组建不易，一开始只有江哥和她还有吉他手，更别提她还是个半吊子。

是的，她的专业是琵琶，但江哥实在找不到贝斯手，于是非得让她去练贝斯。

江竭至理名言：都是四根弦，差不离。

键盘手是江哥不知道从哪捞来的，磕磕绊绊练习了半载，去参加了一次星星音乐节，可惜没什么反响水花都翻不出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露面，听说这边有个小广场，又没有大妈占领忙赶了过来，谁知道被人告知是传媒大学的专用场地。

好巧不巧，对方这天下午恰巧还在。

“江露，说什么呢！”江竭不知何时到了前面，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江哥，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漂亮姐姐？”江露眨了眨眼，一脸我已经明白了。

她是江竭的双胞胎妹妹，以前还会喊一句哥哥，后来组成乐队后，江竭虽然不是乐队里年纪最大的，但他显然是他们的领袖，大家江哥江哥的喊，她也就跟着大伙喊了。

江竭避而不谈，只道：“音调好了吗？”

江露悄悄偷看一眼后面安静坐着的黎洁，嘿嘿一笑跑开几步。

夜市七点还很安静，九点以后才是热闹的开始。

江竭思绪有些飘忽，他第一次见到黎洁并不是在高中。

浙市有处移民村，早些年那块几乎是外来打工人的聚集地，因为租房便宜，一间房只要四五百。

脏乱、毫无秩序是外面的人对这一带打上的标签。

与此形成对此的是不过一条巷子对面的新丰村。

高新区，富人聚集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江竭就住在这一带的交接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小时候皮，经常不听父母劝，偷偷跑到移民村这一带来玩。其实也不是贪玩，好奇占了大多数，毕竟小孩嘛，父母明文禁止的，偏生就想去弄个明白。

“你不是我们这的吧！”小黎洁灰头土脸，身后是一群小破孩跟着，都虎视眈眈看着他。

小江竭瞪大了眼，看神仙一样看着黎洁：“哇，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这一片的老大，没有我不认识的小弟！”小黎洁下巴一抬，得意洋洋，像个骄傲的小孔雀。

黎洁自小就有点颜控，面对长得像瓷娃娃一般的小江竭态度很友善：“你可别和我们玩，回去会被爸妈骂的。”

小江竭一听，那哪能？拍了拍胸口保证：“我爸妈才不会骂我。”

于是这样两人混了个眼熟。

江竭父母不常在家，更别提一天到晚在工厂里忙上忙下的明秀雅黎智博二人。

跟着黎洁的小孩七八个，他们父母都是明秀雅厂里的工人，自然以黎洁为孩子王，估计是父母嘱咐过，面对黎洁多数只恭维。

黎洁性子鬼精，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而江竭时不时从家里偷溜出来，隔三差五给黎洁带小零食，两人意料之外成为了好朋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黎洁松开手，吸了吸鼻子，“虽然我搬家了，但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玩的！”

“好！你可别忘了我呀！”小江竭笑着应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呵，小没良心的。

江竭眼皮跳了跳，扫了一眼在后面吃得津津有味的黎洁，心里笑了下。

明秀雅赚了钱，自然也就搬离了移民村，黎洁年纪小，根本不可能让她自己出来玩。

日子了无痕迹漫过，黎洁忘性大，少时的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当江竭看到市一中分班名单的时候，对于黎洁二字，还是惊诧了一下的。

但对方似乎对他毫无印象，江竭一开始怀疑是不是同名同姓了，于是旁敲侧击打听到对方小时候的确居住过那，说不气愤是假的。

“江哥，你别忘了先含片润喉糖。”江露给他递来一瓶水。

江竭嗯了声，接过来喝了口。

双方PK七点正式开始。

传媒大学几人不负盛名，表演完收获了不少掌声，对方主唱挑衅地朝江露吹了个口哨。

吉他手气急直接站起来被江竭拦下。

“别闹事。”江竭淡淡道，“咱们也打不过。”

吉他手：“...”

该到他们上场了。

黎洁瞬间精神了，放下手中的烤串，擦了擦手看向小广场。

是一首英文歌。

黎洁英语不好不差，听的歌杂七杂八。

但从小学的舞蹈，对于曲调节拍有一种习惯性的掌控感。

她拿着一只筷子跟着拍子敲击在板凳上，轻声哼唱着。

虽然江竭乐队的演出也很精彩，但最后由观众选出的投票却是传媒大学乐队更胜一筹。

“真无语。”吉他手呸了一口，收拾着东西。

黎洁蹲在一旁帮忙，笑着安慰了一句：“我觉得你们挺棒的。”

“小姐姐，我们虽败犹荣！”江露接话，将自己的乐器放进包里，“我们先走啦，你和江哥聊！”

“.......”黎洁有些茫然，啊了声，没弄明白对方这意思。

江竭轻笑一声，拍了下江露的头：“回去和爸妈说声我晚点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不是说家在附近？”江竭帮她提起书包，单肩拧在手上掂量了下，又道，“在附近学舞？”

黎洁嗯了声，疑惑着问出开始的疑惑：“我怎么觉得你在学校和外面不一个样呢？”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输了吗？”江竭岔开话题。

黎洁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打不过，而且要是赢了更麻烦。”江竭语调轻松，丝毫没作为输方应有的丧气。

黎洁被他这话逗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江竭一路将她送到家小区口，黎洁本想着怎么也要给他递杯热茶，但一想到父母可能会多想还是作罢。

“明天见。”她说。

“明天见，”江竭顿了顿，又补充，“别和班上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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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喜欢江竭吧？”青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对方只看着江竭背影，心里生出一股猜测，推了一下她肩膀。

黎洁被她这一推神魂归位，笑得毫不在乎：“怎么可能，好好学习吧你想什么呢。”

青青又看她一眼：“我可是收了贿赂的，你要有对象可别不跟我说。”

黎洁摆了摆手懒得再跟她扯。

有当然也不跟你说呀。

黎洁漫不经心朝口里丢了块糖。

这样的宝藏男孩，当然只能她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