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与穆霓在盖阳老宅住了快十天。

这期间，穆霓一直被家里人悉心照顾着，但她能吃能睡，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区别，之前嗜睡的症状也好了一些。

刚有精神，穆霓就开始撺掇着苏韵，让她陪自己出门玩。

“你现在可不同往日，你得顾忌一些。”，苏韵拒绝道。

穆霓歪着头看苏韵，“你现在说话，怎么和二哥似的。”

“我和世子保证过，会好好看着你。”

“我说嘛。”，穆霓支着下巴，百无聊赖道：“可我太闷了。”

“大伯母给你找来的这些东西，你还不喜欢？”，苏韵指着院子里的花、新架的秋千、还有滚落在角落的蹴鞠。

“有你们看着，这些东西我也没法敞开了玩儿。”

“能给你找来这些东西，已经是很照顾你了。哪户人家敢给一个孕妇玩秋千和蹴鞠啊。”

穆霓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想了一会儿，幽幽道：“你说话，真的越发像二哥了。”

苏韵轻摇着头，接着绣手中的帕子。

“你这帕子，绣了有十多块儿了吧。你绣这么多做什么？”，在侯府的时候，苏韵与穆霓聊天时，手里就时时绣着一方帕子，来了盖阳这边，苏韵还在绣着。

苏韵沉默了一会儿，道：“过段时间，世子生辰。”

穆霓吃惊，“你绣这么多给二哥？你再绣下去，都够他用一年了。”

苏韵莞尔，将针穿透手中的白色丝绸，“不都给他，等找一块绣的最满意的。”

穆霓暗暗感慨，这真是用心啊。

“你绣了这么多，还不满意？”，她凑过去瞧着，那一朵并蒂莲，绣得雅致细腻，在她看来已经非常完美了，这不论是送了谁，那个人若是有丝毫觉得不好，那便真是不知好歹了。

穆霓挪回身，坐到凳子上，支着下颌看苏韵一针一线绣着。她又想起沈铎来院子中找她，给她银票时，问她的那些话。

她觉得这二哥二嫂，甚是有趣，比她看的那些话本子，听的那些戏，都要有趣。但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替二哥保守秘密，她没有告诉苏韵，沈铎与她说的那些话。再者，如果二哥真的给二嫂作了画，她提前一说，惊喜便没有了。

“我以为，你还在生二哥的气。”

苏韵有些不好意思，“我生他的气做什么。”

“那你想他吗？”

苏韵下落的针，顿了一下。

“反正我是有点想沈钰了，这么多天，还没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他这个当爹的，再不来，我是真要生气了。”

苏韵抬头，看着穆霓覆在肚子上的手，问：“你怀孕，是什么感觉？”

“我没什么感觉啊，就是前段时间很想睡觉。”

“我是说，你心里什么感觉？”

穆霓歪头回忆了下，“刚知道的时候，感觉很神奇，之后就感觉很开心，很幸福。”，她摸着自己肚子的手，轻轻动了动，低头看着它，道，“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不知道沈钰知道了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很开心。”

穆霓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脸上慢慢溢出满足的笑容，那笑中，还带着些些对未来的期许。

苏韵看着她，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

穆霓刚念完沈钰的第二天，他就到了。

又过了两天，侯夫人也到了。

沈钰心急，骑马来的，侯夫人坐马车，比他晚了两日。

沈钰高兴地围着穆霓左看右看，想抱她，又不敢碰她，只一直傻乎乎地笑着看她。

苏韵在一旁看着二人，不自觉地眼眶有些湿润，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原来有了孩子，是这个样子的。

侯夫人到时，是晌午。一家人如苏韵他们来那天一般，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吃了饭。

用完饭，准备和穆霓一道去歇晌的苏韵，被侯夫人叫住。

“阿韵，你今日便回吧。”，侯夫人道。

“我不急，母亲。”，苏韵错愕道。

侯夫人拍拍她的手，“家中有人急。”。侯夫人出门前，沈铎与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等母亲到了，让苏韵当日就回。

穆霓一听，‘噗嗤’笑了一大声，她与沈钰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明镜一般。

“去吧。”，侯夫人又对苏韵催促道。

苏韵看了眼跟在自己一旁的听舟，默默朝侯夫人点点头。

苏韵本想明日再启程。像如今这般，侯夫人刚到，她便一刻不耽误就回去，也真是有够羞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娇气，住不惯这盖阳老宅。知道的，也得叹一声，这夫妻俩得是有多想，才分开这么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要见面？

路上的时间，比他们去盖阳时，多了半天，用了六天时间，苏韵才回到侯府。

苏韵到家时，天色已暗。

府中只有谢婉妘和二夫人在。二夫人虽是沈钰的生母，但因着身子骨不硬朗，无法坐马车连日颠簸，便留在了家中。

晚间用饭时，饭厅中，只有二夫人、谢婉妘和苏韵，侯爷也不在家中。

“世子还没回来？”，往自己院中走时，苏韵问听舟。

“少夫人，世子这些日子，都在校场住着。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世子您回来了。”

“世子最近公务很忙吗？”

“不算太忙。”，听舟道。

那他为何不回家来住？苏韵疑惑着，校场有他住的地方？

苏韵回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坐在桌前通发时，沈铎终于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他，解下披风，披风下，还背了个包袱。

“你回来了。”，苏韵走过去迎他。

沈铎满面笑容，“夫人。”，因着自己一路骑马，身上凉，他没有抱苏韵，只站在苏韵身前，将目光粘在她身上。

“你可用过饭了？”，苏韵问。

“用过了。”，沈铎说着，迫不及待拿过身后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大的长盒子。

原本以为沈铎包袱里带的是换洗的衣物，但看那长盒子，才知应是装了什么东西。苏韵听着盒子里面，物体与盒壁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待沈铎将盒子打开后，她终于看清，里面躺了三副卷轴。

沈铎看了苏韵一眼，将三副卷轴一一拿出来，挂在房间最里的那排书架上。他拉过苏韵的手，来到架前，道：“夫人打开看看。”

苏韵踮起脚，拉开第一幅的绳子。

画卷直直向下坠开，将书架从上到下覆盖，苏韵定睛看着。画上，是一个女子，在热闹的街头，一个摊位前，好似正在买东西。女子笑意盈盈，眼神清澈，白玉耳坠在她脸庞轻晃。苏韵想起来，这是她成婚前，与管家外出采买那日，在街上时的样子。也是那日，沈铎请她上楼喝茶，她第一次见到了沈铎。

苏韵又去拉第二幅的绳子。

画卷铺开后，一片火红映出苏韵眼中。红色的喜烛，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床榻，还有穿着红色锦衣的苏韵。她发髻散开，长发披在胸前，手执白子，坐在棋盘前，眉头微蹙，红润的嘴唇轻抿，面颊微微泛着粉晕，一副在思考的模样。

这是他们成婚那晚，她与沈铎一起下棋时的样子。

她看了沈铎一眼，沈铎依旧笑着，示意她再看看下一幅。

苏韵走过去，拉开了最后一幅画。

这幅画中，没有旁景，只有一个女子。那女子，未施粉黛，脸颊白净光洁，发间别了一只木簪。她微微侧过脸，好似在与身后的人说话，挽起袖口的白细腕间，缀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这是上一世，沈铎见到苏韵那天的样子。

苏韵站在画前，呆愣了好久，她看着那些画，画得细腻生动，画中她的眉毛，都根根可见。她目光扫过年月，皆是近几日所画，每幅画，约隔个三四天的时间。画最后的署名，都是‘沈铎’，署名的下面，每一幅，都盖有沈铎的印章。

“我许久没画了。夫人，可还喜欢吗？”，沈铎走近她问。

看着那些画，苏韵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只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了他。

“那，可还生我的气？”

苏韵看着沈铎，他发间还带着些因赶路扬起的尘土，她默然了一会儿，道：“我前些日子，因着月事，情绪有些不对，行径不妥，不是有意如此。”

沈铎闷闷笑了两声，“与我闹脾气，算不得行径不妥。”

谎言被戳穿，苏韵有些羞地垂着眸。沈铎靠过来，轻轻环住苏韵的腰，“不要再与我生气了，好吗？”

苏韵轻轻点头，竟不知她在低头偷笑着。

她听沈铎，在她头顶轻轻叹了一声，似不解道：“给我纳妾、找通房，你都不气，却因着一幅画与我气了这么久？”

苏韵微垂着头，视线正到沈铎胸口的位置，她的眼睛在沈铎胸前瞄来瞄去。

沈铎贴近苏韵，闻着她身上浴后好闻的桂花香，问：“小韵，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苏韵瞄着沈铎胸部的眼睛，转得更快了。

沈铎扶着苏韵的腰，微微拉开一些距离，弓身靠她更近，道：“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