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打趣，不断有人围过来，笑作一团。潘媒婆抬手，继续辩驳。
“各位姐姐，我想知道猫神是什么神啊。”
“那是保佑我们丰收，衣食无忧地神明。”
“我们能平安生活，全靠猫神。”
众人边应和，边双手合十，朝天祈拜。潘媒婆抓把邻居的瓜子，放在手掌中，手肘支在扶手上，磕着瓜子开口。
“你知道我们族人怎么存活至今，繁荣昌盛的吗？千年前，遭遇巨变，我们一族几乎灭绝。”
“祖宗决定带族人离开家乡，寻找生机。前行路上，遍地尸骨，鸟兽为一口食物豁出性命。甚至有只鬣狗为了块腐肉，和狮子打起来。看起来骷髅架的身体，被轻轻一推，滚翻在地，手骨都折了。那鬣狗也是硬气，拨开自己翻肉的手，扯下根粗手骨，嚼口上面的肉，就往上冲。跟耍双截棍似的，右手拿手骨一顿狂敲。左手后半截手臂和手掌不还有皮连着吗？他就甩，‘啪啪啪’往人家脸上招呼。给对方吓的嗷嗷直叫，连滚带爬的跑了。”
“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吗？”
苏桂摇头：“就算饿，这样也太不划算了。”
“对方跑掉后，他一下摔倒在地上。没过几秒，他又起来。连走带爬，饿了，就抬起左手，嚼几口，直到走到山坡处。几只小鬣狗顺着他的手，爬到背上。他又照着来时的血迹，往回爬。去到肉的位置，地方已经空了。只有两只猫头鹰站在枯树上，怪异笑着。”
“所以他什么也没得到。”苏桂不解。
“他终于泄气摊在地上，眼神歹毒看着树上。然后撑起身体，往山坡处爬。背上的小鬣狗全都不见了，他的肚子越来越鼓，像是消化食物般，活动。他说‘吃吧，快吃吧。躲进去偷偷吃，别让他们发现，抢走了。’”
“所以…”
“那两只猫头鹰就一直跟着鬣狗，在天上叫啊，飞啊，发出诡异的笑声。”
潘媒婆此刻像个跳大神。手舞足蹈，展示鬣狗在地上攀爬，双手上抬打圈，展示猫头鹰盘旋。
“所以祖宗就想，他们活的那么辛苦。我们打不过狮子，又没那股狠劲。赶紧离开那个地方。”
“所以，你们最后来到这里？”苏桂回应。
潘媒婆抿嘴皱眉，额头一条条像攀爬的肉虫。仰头思考片刻开口。
“茂密的原始丛林里，水和树叶一样碧绿，像静止的琉璃。树也知道要吃东西，树根一条条交错在一起，扎入水中，变成鲜红色。没有泥土，全是树根，保不准哪边交错的就是蟒蛇。‘你们可以住在这里，但不要靠我太近。’猫神是这样说的。这时的猫神很年轻，是个帅小伙。我们得到猫神垂怜，为我们送来食物。祖宗感恩猫神，就决定每年献上新娘，去伺候猫神。”
“用牲畜香火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用后代子孙？”
“祖宗说这样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历史上，有一年我们没有献上新娘，猫神盛怒下，降下神威。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祖宗在族谱里，明确记录这个事件，就是让子孙后代不要忘记猫神的恩惠。况且，祭祀一直都是这个规矩，哪有用别的东西充数的。对待猫神要绝对的忠心。”
潘媒婆眼神露出看不起，将苏桂纳入不敬祖宗的名单。开口教训。
“你们这些外乡的年轻人，怎...”
“啪嗒。”
她后方拿着湿衣服的妇人，用手肘顶下潘媒婆。四周立马噤声，往物资处的门望去。
“小水云真是乖，又陪着阿娘去摆摊啊。”
“水云真是个好孩子。”
众人语气亲昵，在距离水云身边形成五步远的距离。
水云黑圆的大眼睛在众人脸上扫过，微笑点头。目光看到苏桂，她走近苏桂。
用手指着苏桂和自己，又比划个走路的手势。
“水云在问你，要不要一起下去。”
“哦哦，好啊。”
苏桂跟在水云身后，看见昨晚梦中那串，群青碧玺玛瑙响铃手串。
“水云姑娘，你很喜欢这个手串啊。”
水云下台阶正一半，把脚抬回来，转身看向后上方的苏桂。她抬起右手，轻轻摇晃两下。
“铃铃铃…”
她笑着点头回应，左手握住手串，抱在胸前。转身后继续下楼，神情参杂些意外的悲伤。
下到一楼，苏桂被水云拦在楼梯口。
水云指向苏桂，一直点向地面。
“什么？”苏桂试探向前，又被水云推回去。
“在这等着吗？”
水云终于点头，独自往大娘房间走去。正巧撞上刚开门的大娘，两人在门口对视半晌才出门。
大娘抱着筐食材，衣服还是昨天见面那套。一见到苏桂，热络上前：“真是谢谢你。早饭还没吃吧，跟我们去铺子吃碗吧。”
篮球场依然有一伙人在打球。
“哐当。”
“小伙，吃馄饨。”
苏桂坐下，端起馄饨，手中突然一轻。
四周陷入寂静。大娘、黄豆、水云全部消失。篮球场也安静下来，铁门“哗啦哗啦”跟着风走。苏桂猛然坠地，眼前的门板被腐蚀，只剩半截，破碗倒扣一旁。爬山虎爬满岩石墙面，只留个洞口的位置。
相当诱惑的洞口。
“吭噌~”
按耐不住好奇心，苏桂推开岩石，洞口虚掩着。里面昏暗，河流对面的窗户紧闭。可慢慢逐渐看见洞中，跟梦中一样。
所以，这是他们的粮仓。那么河里是什么？
洞中只要是平面，都长满绿草，不高，但浓密。径直往前，是陡峭的下坡路。苏桂蹲在台面上，向河中望去，黑暗的河流出现圆形的，清晰视野。
水流很急，细长水草在水里摆动，河岸前很浅，能看见底下的沙石。红色、白色、金色、彩色锦鲤在河中，像躺在母亲怀抱中，三三两两地游动。
然后...
苏桂不确定了，因为一个蜷缩身体，金黄色、长鼻、鸡爪、长角...
脑袋出现答案，陷入震惊。他需要有个人来叫醒他。
海藻黑从左下方的山坡走上来。苏桂立马迎上去，口中大喊。
“龙，我看见龙了！是龙！”
海藻黑面无表情，直直盯着苏桂。
“真的是龙，我真的看见了！”
苏桂拉扯海藻黑的手往河边走。
“你看啊！”
食指指向的地方漆黑一片。海藻黑依旧盯着苏桂，他拉着苏桂在草地上坐下。握住苏桂的双手，神情认真。
“真的吗？”
“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
海藻黑脸上露出笑容，黑发贴合侧脸。看着苏桂，脸旁越贴越近。身体坐在原地，脖子越来越长。越靠越近，眼睛呈现兴奋的月牙弯，几乎看不见瞳孔。鼻息带着潮湿阴冷，扑到苏桂脸上，嘴角极度上翘。脖子在动作间，不断增加。
“哈哈哈哈，是吗。太好了，哈哈哈哈。”
苏桂僵直看着眼前一切，在对方出声时，突然回神。双手甩开对方，往门口跑。
垛在增长堆积脖子上的头颅，被这股力量，天女散花般散开。他极力收回，在身前打结，变成垂挂胸前的巨大肉色新郎花束绶带。头颅极力上扬，试图回归本来的位置。
“啊啊啊啊，是吗？你指给我看看。是吗？我还没有看见。”
“啪啪啪！啪！啪！”
苏桂用放弃手掌的力量，拍打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的石门。对方胸腔凹陷，骨头挑破包裹，向下吐肉。步履蹒跚，向苏桂挪移。
“开门啊！大娘！馄饨先别卖了，快开门！”
对方伸出双手，肉袋子几乎贴近苏桂后背。传来软腻的挤压感。
“吃啊，小哥。发什么呆呢？”
周围锣鼓喧天，座位旁膘肥体壮的大哥搂过苏桂，包裹在一团酒肉油酣味。左肩的皮肉触感，让苏桂一下跳起来。大娘正在舞台中央的台子上讲话。
“水云她是真心愿意伺候猫神。一直以来，多亏大家对我们母女的照顾。这下，水云享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娘高兴地泣不成声。吹唢呐的人，胸腔猛挺，一口气下去，唢呐声炸开全场。鼓声跟着。
“叭叭叭！”
“砰！砰！砰！”
全村人在台下，发出剧烈掌声和欢呼声。
四周围满大红丝绸，连通楼顶。红烛堆叠，燃烧到二楼，小孩在二楼拉开礼花。
“嘭！”
巨大白光后，红、黄、白、绿、蓝，五色亮片从二楼炸开，散落在高台、头顶、饭桌、食物、地面、红烛。噼啪燃烧。苏桂像被树叶抽打般，承受扑面而来的笑声、掌声。
“你不开心吗？来来来，跟哥喝一口。”
旁边的大哥再次搂住苏桂，在劝酒。
苏桂推开醉酒的男人，踉跄着跑向自己的屋子。关门后，将门死死锁住。门外欢乐仍极力挤进来，在门缝中冒头，摇头晃脑。
苏桂抱住腿坐在床上，脑袋还在麻木着。眉间紧皱，面容痛苦躺下。一闭眼，后脑勺阵阵锥捅，无数嘴巴在脑袋中大喊。
“我要这个！”
“你要不要。”
“这是我的，都别抢，都别抢。”
“再没人出价，我就收了啊。”
苏桂口中呓语：“今天...大娘？水云？...是...嫁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