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带了礼物，还有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苏桂睁眼，是灰色的水泥天空。耳边传来声音。他躺在沙发上，胸口还在一股股钝痛。他偏头，看见油画上的男人。温润的黑痣，及腰海藻黑发，李肉。老板。

他适应疼痛，手撑在沙发上，坐起。“我不干了。”眼睛四处搜索自己的物品。

李肉穿着灰色背心，宽松黑裤倚靠在电梯口。他笑意不达眼底，落下交叉胸前的手。端上草莓蛋糕，朝苏桂走去。

“为什么？”李肉放下蛋糕，盘腿坐在苏桂身前。仰头笑问，“做的不是挺好的吗？”

“李肉？你让我过来，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李肉叉起蛋糕上的草莓，举到苏桂嘴边。“尝尝，专门为你来准备的。”

草莓僵持在半空，李肉手发酸。他将叉子塞到苏桂手中，右手撑着脑袋，看着苏桂发白扭曲的脸。

“为什么？因为又没有让你选择，才生气的吗？”

“选择，你为我选择，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只是来面试，还没有同意。”苏桂身体发虚颤抖，但语调很平静。眼睛只是盯着膝盖。

“你在害怕什么，我不会害你的。况且，一个人整天呆在那间屋子里，不闷吗？你浪费太久时间了。你不相信自己，但我愿意给你个机会。”李肉眉头蹙着，思考苏桂的感受。

“这不正常。”苏桂内心排挤想法。

“不正常？但是比不断被质疑，不断被忽视，被贬低好吧。在这里你可以重来，没有人会否定你。你就是世界的造物主。你不好奇自己创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吗？”

李肉声音轻缓，左手摸到苏桂的裤脚，手指摆弄向上。眼皮上抬，观察苏桂的表情。

“可是...”苏桂想到现实的真正世界。

“如果在现世创造不了自己的价值，突然的消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李肉双手盘搭在一旁沙发上，头靠上沙发。黑发被手扫到耳后，露出纤细白皙的的脖颈。耳垂泛着粉红。“你回去也只是消耗他们的财产。没有你，他们会有更好的未来。是不是？”两双乌黑的瞳仁，直直对视。

“长痛不如短痛。我会给予他们，命运的补偿。”李肉对视染上真实笑意，他手指走上苏桂的大腿。

“只要是自己的选择，多难你都会接受。对吗？”李肉看着松懈的表情，一刻不曾离开。再两个呼吸后，他嘴角上扬，咬上眼前叉上的草莓。

“你应该吓坏了吧。吃点东西，缓解一下。”李肉将蛋糕双手抬举到苏桂面前。挽着苏桂的手，挑起蛋糕，塞进嘴里。

“你之前见到的不是我。放心。这只是一个梦境实验，我们之前偶然发现，你似乎拥有一些梦境预言的能力。所以想邀请你参与我的实验。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在梦境中。所以，不用担心任何对你的伤害。”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感觉很痛。”吃一口蛋糕，苏桂感觉身体恢复过来。他接过蛋糕，将剩下的放在右侧沙发上。

“心理作用。你脑袋现在想‘我很安全，很健康。’”

苏桂闭上眼，保持待在陌生地方的局促，双手在腿上交。心中默念‘我很安全，很健康。我很安全，很健康。’身体伤痛逐渐消失，他觉得身体轻松很多。抖下肩膀，他睁眼。左手陷在沙发里，右手垂放在大腿上，倾斜向李肉。

“出现在梦中，所以你是假的。”

“我是专门来陪你的。从始至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说的话，做的动作，都是发自内心的完全真实的心意。还有什么疑问，现在都可以解答。”看见靠过来的人，李肉直起身体。灰蓝色瞳仁，小角度仰视灰黄短发少年。

苏桂啃咬指甲，垂眸思考。“画是媒介，那支笔也是媒介吧。只有它和梳子显示重量。梳子和平常的没有区别，所以我想，是头发。如果这是对的，那么笔也是人体一部分吧。”

“嗯。”

“所以，我需要牺牲一部分，作为媒介。”

“嗯。”李肉轻声应答。似乎为了印证苏桂的猜想，指尖伸向苏桂的胸膛，穿入进去。带出手掌长的骨头。“没感觉吧。”

李肉从苏桂耳边，连着皮肤，取一截头发。再撕一层皮，将毛发整个包裹在笔尖。放在苏桂手心。

看着手中的笔，苏桂觉得，自己变成工具储藏室了。心情反倒变好，他松弛身体。滑下沙发，坐在李肉身前。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应该是好人。没想到最后，出乎意料的。”

“不能以貌取人。你没听过天使样貌丑陋，用来恐吓恶魔。恶魔变化出美丽的外貌，勾引人吗？”

苏桂低头眨眼，完全倚靠在沙发上。他大拇指指向沙发后的画布，抬头直视开口：“这个也要画吗？还是说，它自己会画自己。”

“我还不确定。”

“好吧，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再画一幅，就能开启下个世界了吧。要过几个世界？”

“先吃饭吧，下次这么健康坐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苏桂不自觉笑出声，像听了个笑话。“好啊。”

外面太阳落下，不再为室内提供光线和热源。冷蓝色光源笼罩两人的室内。

台面上，牛肉解开低温，和羊骨一起，往外流淌艳红血液。它们汇聚四溢，走到台面边缘，猛地下落，砸在地上。争着砸出血花。苏桂上前，脚往外偏，避让血迹。拽下颗葡萄，撕下一片皮，就着绿肉口子往嘴里送。多余的水汁，顺着嘴角流淌。他抱臂靠着墙，在一旁看李肉处理食材。

用厨房纸巾吸去多余血水，李肉便开口：“你没有问过我的问题，对我不感兴趣吗？”

“自己外的人，我都不太感兴趣。留到最后的只是感情，徒增烦恼。欸，有时候我会想，没有任何人记得我最好。没有感情交流，也就不会记住对方。放大蒜吗？我给你剥。”

李肉在桌面翻找，拿一头蒜放在苏桂手心。“如果有个人一直记着你。”

“那会很累吧。和活着的人，创造快乐的回忆。离开的，就让他离开。不过回忆都是活着的人的权力，但我还是希望活着的人不要有负担。”他用指甲扣开蒜，一点点褪去白膜。

“嗯。”

李肉准备晚饭，速度缓慢。苏桂站会脚发酸，揉着肚子，转头往屋子里走。拾起沙发上的笔，站在画架前，脑袋空白。如果美丽的有危险，那么画个丑陋的会怎么样。他左脚踩上画架，胡乱在画面涂抹。造物主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不自觉地，他抹掉怪异的部分。看着画面中，变成正常人。

如果不是人，或许就没有多余感情。他把它混为一团，砍除它的手脚，抹去它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直到它变成瘫软在地的物体，吐不出生气。

“你是这样想的吗？”

身后传来李肉低沉的声音。他正擦拭双手，用湿巾挤到指甲缝中，舔舐干净里面的污渍。

“不能感受它的痛苦，就不会有负罪感。”苏桂沉浸在余味中，拿着笔，面上洋溢满足的笑。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不错的想法。”李肉扔掉湿巾，弯腰贴近画面。手挽着乌黑长发。

“你觉得我是个冷漠的人吗？”苏桂缓过神，见李肉审视自己的作品，心中后怕。

“不觉得。为什么这么想。”

“嗯...我养的锦鲤死了，漂在水面上。被野猫一直盯着，直到我把他捞上来，还在盯着。所以，要么把他剖开吃掉。要么塞进去毒药，再埋进深土里。父亲没有看我，远远来句‘不能干这样的事。’我好像缺乏同情心。”苏桂收起表情，眉眼低垂。半晌，他问道：“你没有想发泄出来的事情吗？我可以听你说。”

“那等我有想说的，你乖乖听我说完。现在陪我吃饭吧。”

苏桂坐在水池旁的台面，叉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软嫩散开的咀嚼感，没有过度成熟，造成塞牙的丑态。

“你跟我以往遇见的人，都不一样。要给你也洗一个吗？”苏桂挑起一颗黄桃，向李肉摊开。

“嗯？你吃吧。”

苏桂将黄桃放在水下冲洗。拿起一旁刀分割，双手握住用力拧散。去皮放在墨蓝色通草花小盘中。“他们都是向我抱怨，拉我和他们一起。每当我开始发泄，他们或者侃侃而谈自己的事情。或者离开。你似乎只想听我的事情。”

“因为我迫不及待了解你。不能感受他的痛苦，就没有负罪感。我想充满负罪感。”李肉双手撑在台面上，转头注视苏桂晃着腿笑。

“有点变态。哈哈哈。”苏桂叉块黄桃，笑着吃下。

李肉在一旁跟着笑，拿起水杯抿一口。又在笑，声音愉快。

“你计划什么时候过去？吃完饭还是再睡一觉。”

“做事想越久，越复杂。”

拿起画，冷蓝色空间响起女声。

“请放入合适重量：5公斤。”

“你觉得这个够吗？”苏桂扬起自己的左臂。

“6公斤，重量已达标。物品回收，开始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