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女儿,闻岫白与林观澜未再多留,第二天便动身离开。
闻岫白口袋的古董怀表被留下来当作女儿的礼物。
闻隐面上不见起伏,将怀表随意收了起来。
沈岑洲先一步去往公司,派杨琤回来递出一份合同作为回礼。
曾被紧急叫停的沈闻两家的合作,改头换面重新落回闻隐父母身上。
林观澜翻看已经签好名姓的合约,表情有些复杂。
闻岫白看不懂,不影响一语道出妻子的思绪,“有这份心思,该让小隐当家作主。”
自沈闻联姻,两家共建的项目数不胜数,尤其是闻岫白与林观澜负责的板块,与沈氏说一声荣辱与共亦不为过。
沈岑洲大笔一挥签下的资金投入,平心而论,已大大超出联姻应有的诚意。
尤其是去年卢萨卡之行后。
即使面对两人说不得好的态度,沈岑洲递出的项目有几项几乎可以称作不计回报。
为了谁,显而易见。
闻岫白对生意利益无甚兴趣,却也知道,在闻家,这些是他最大的立身之本。
也一清二楚女儿和妻子一脉相承的商业天赋。
沈岑洲为讨女儿欢心,替岳父岳母在闻氏筑起铜墙铁壁。
做到这一程度,闻岫白莫名迷茫,对方当真没有真心吗?
可若有真心,为什么明知闻隐心之所求,却始终不让其如愿。
林观澜没有如此多百转千回,她面上波痕不过片刻,朝向杨琤,姿态无懈可击,“替我谢过你们沈总。”
称谓客气,然名利场上在商言商,似乎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杨琤妥帖应下,笑着看向一侧事不关己的闻隐,“沈总按我们太太想法行事,太太高兴,一切都好。”
闻隐坐于小沙发上,盯着平板,她在纳米比亚为克莱默拍摄的照片已经发行,难免有邮件交流来往,现在正聚精会神处理。
面对沈岑洲派来的人与她父母有来有往的机锋,眼都没抬。
杨琤笑容天衣无缝,见太太没有替老板说话的意思,林观澜似乎也未对闻岫白有解释一二的想法。
他头一偏,又看向闻岫白,“闻总,如今太太新接触非洲产业……”
杨琤一心为老板在二老面前攒善缘,回应先前的当家作主一谈,“沈总有心的。”
闻岫白不动声色困惑,瞥了眼林观澜,看妻子没有否认,又不着痕迹讶异。
后知后觉想起,闻老爷子应是提过一二。
他对这些是真没有兴趣,那一二专业术语也很难入心。
闻岫白端着高深莫测,平静“嗯”了声。
林观澜有心与女儿多相处,然回京市不久,诸多事宜等两人处理。
她起身弯腰抱了抱闻隐,“我们先回去了,你在秋水湾累了同我讲。”
杨琤眼观鼻鼻观心。
老板新婚时这位林总便常邀请太太散心。
沈总情绪鲜少外露,然他作为跟了多年的秘书,总归比旁人能多窥探半分。
涉及双方的合作,老板轻描淡写发号施令,便能让对方增添忙碌。
发现散心仅是借口。
没有林总,太太一个人也能恣意。
林总邀请太太,是担心女儿初初联姻难以得心应手,想请她稍稍脱身得以放松。
如今同太太所言累了一谈,显然与彼时异曲同工。
杨琤只作不闻。
反正太太不回秋水湾,沈总会亲自去接。
他即使是首席秘书,在老板私事上,也难以完全做到防患于未然。
—
送走闻岫白与林观澜,杨琤也悄声告辞。
闻隐理完摄影后续,抬眼直截了当,“非洲的女人找到了吗?”
“……”
杨琤脸上的笑还挂在脸上,顷刻变得有些辛苦。
闻隐起身,小动作地活动手腕,表情冷冽,并不催促。
婚前沈岑洲便是吩咐杨琤送走的人,自然也是安排他找回。
杨琤小心报道:“太太,人毕竟远在卢萨卡,我需要再确定下。”
闻隐点点头,“那是找到了。”
杨琤眼前一黑,自知失言径直说了定位。
那位女郎确然有了消息,然还没有到他们的人手上。
被迫主动传递讯息讲她要确定是沈氏掌权人找她。
杨琤若真拿这些事去叨扰沈岑洲让其自证身份,他这首席秘书的位子也该换人来坐。
他已有安排,最迟两天,那位女郎就会被带上回京市的飞机。
但是,现在的消息颇为焦灼。
女郎自认她是白月光。
杨琤摸不着头脑,白月光?谁的?
当初被太太派上会议室后又被送到非洲的女人,怎么摇身一变就多了白月光的身份。
他察觉事态有变,报给老板,沈总漫不经心,吩咐却明确,那位女郎否认自己是白月光之前,都不许向太太透露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拦,太太已经知道了。
杨琤面色发苦,“太太,人还没回国。”
闻隐置若罔闻,朝外走去,“去公司。”
声音同身形一般冷酷。
杨琤迅速跟上。
闻隐罕见莅临总部,并未大张旗鼓,杨琤却不敢怠慢,一点风声漏出去,一众眼观八方的灵通者迅速接收。
来前十五分钟,最后一个汇报者从总裁办公室出去,再未有人进来。
沈岑洲后靠椅背,手机上是杨琤冷静羞愧的自罚之言。
他置之不理,眉眼有些冷漠。
已可以想象闻隐的漂亮姿态。
原定的会议默契推迟,与此同时,总裁办色调冰冷的门应声从两侧打开,权限解锁的轻响还未彻底消退。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已落于耳中,冰锥破湖般的气势,活色生香的身影现于眼前。
即使早有预料,沈岑洲目色仍停滞瞬息。
身后门不曾停息的闭阖,一众助理不及处理的、震愕的惊艳被轻声挡至门外。
沈岑洲眼睑抬着。
深海蓝真丝立领衬衣,领口点缀的三颗一克拉黑色钻扣与胸袋斜插的铂金钢笔折出光芒,冷酷,不近人情。
烟灰色阔腿裤,裤线锋利,墨黑双排扣戗驳领西装,袖口向上挽起,露出手工锁边。
与她平常不甚相符的穿着。
闻隐款式简繁皆有,明媚,亮目。
今天冷而淡,浓而沉。
不影响她面容明目。
沈岑洲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下颌轻抬,在隔开外界一切目光后,勉强露出几分兴师问罪的挑衅。
好样的。
她一亮相,所至之处彻底成了她的秀场。
沈岑洲可以想见,每一个见到她的人,会如何谈论其是否为商界杀伐果断的另一话事人。
非洲的事迹传入国内,会为她的传闻更深的添砖加瓦。
他的妻子,不愿受限于摄影师,迫不及待想以新的身份出现。
有何不可。
沈岑洲牵了牵眉。
身为丈夫,为妻子造势,理所应当。
他唇角甚至噙笑,恍若位高权重,却温和至极的好心人。
嗓音直接、冷淡,“出去。”
紧跟着闻隐进来的杨琤一怔,迅速应“是”,立即退离。
总裁办只余两人,闻隐冰冷的面皮不见融化,却肉眼可见多了些微装模做样的冷漠。
她近身,隔着桌面,居高临下,毫无滞涩地落下冤枉:“你有白月光。”
沈岑洲稍稍仰头,“我没有。”
闻隐鼻尖一皱,与刚刚来总裁办前故作的冷酷截然不同,她恼火,“你有,非洲的那个女人已经承认,那就是你的白月光。”
沈岑洲不紧不慢,“她撒谎。”
闻隐扬眉,“你怎么证明?”
“她和我毫无关系。”沈岑洲语气漠然,“杨琤会问到她承认。”
闻隐盯着他,“屈打成招,捶楚求罪,非刑逼拷。”
她连连质问,切下定论,“道貌岸然!”
沈岑洲不应她的不实之言,注视她璀璨的眼底,“小隐,杨琤还没逮到人。”
她知道得太快了。
闻隐下颌抬得更高,颇有些得意忘形的肆意,“非洲的产业在我手里,你的人在那边做什么,我一清二楚。”
沈岑洲见她毫无表演痕迹的脸蛋。
沈氏在非洲的管理权限确然有逐渐放给她,她的雷厉风行亦初步压制风吹草动。
但距离站稳脚跟,还需更漂亮的一仗。
她所言一目了然,还不该这样轻而易举。
沈岑洲并未多言,轻描淡写,“不是我的人。”
闻隐误会他矢口否认,惊愕牵眉,沈岑洲不紧不慢,“是我们的,没打算瞒你。”
她轻哼一声,是没打算在对方承认不是白月光之后瞒她。
闻隐背手,没有拆穿他,表情再次变得凶神恶煞,“总之,无论你如何信口雌黄,现在你有白月光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否认的事实。”
沈岑洲面色淡下来。
闻隐掷地有声,振振有词,“你不承认白月光,试图欺我瞒我,仗着醉酒亲我,岂有此理,猖狂至极,接下来,三步之内——”
她又改口,“五步之内不许靠近我。”
沈岑洲见她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眉心沉冷。
分明她一清二楚自己的谎言,两人在他失忆前亲密程度该早已无以复加,此情此景,却无法拆穿。
即使把接吻的音频递到闻隐面前,她约莫都会作出凶狠模样,斥他失忆前便衣冠禽兽,她好心放他一回,失忆后不珍惜机会还敢率先提及。
面对自己的妻子,总不能来硬的。
非洲那位与闻隐同仇敌忾,得让杨琤快点撬开她的嘴。
闻隐像觉他想法,气势汹汹,“你说过,白月光回来和我一起审,休想逼她改口。”
她环胸而立,斩钉截铁,“我现在很生气,三天之内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闻隐的提议愈发加码,沈岑洲安静听着,点了点头。
淡声道:“白月光两天后到京市。”
闻隐眨了眨眼。
忽而恼羞成怒地挡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