炑狼落地后显得极为恭顺,但这种恭顺显然只对其项背上的老者。只见它稳稳曲起前腿卧于地面,每个动作都极为小心,生怕颠簸了背上之人。老者倚在狼背上,尽管面目可怖,却由眼神中知道他是极为舒适的。饶是如此,这一人一兽的画面,让人看着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此人洛暹姬,弥灵一族的仙君,修为相当于辰元祖,由于修炼功法所至……”云倾朝听见父亲的游息。
“云兄弟,你可是在教你的小君子知己知彼呢?”
其实自打听出对方是冲着朝儿来的,云澜苍就开始用最快的语速给云倾朝传息,然而前面才刚说了没几句,就被洛暹姬打断了。
云倾朝倒是也没有多少慌张,侧首看向老者:“不知仙君为何迁怒于晚辈?”
“迁怒?”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明显有很大不满,“云兄弟,你这小君子颇有口舌之能。迁怒?莫不是说我这个老头子乃无端谣诼之辈?”
“哼!眇哑老贼,果然食古不化!”突然,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在云倾朝意识里蹦出来,云倾朝面色略有些僵硬,连忙抬眼看了看洛暹姬,如果他看不见的话,那应该注意不到此刻自己讶异的表情?
任云澜苍再好的性格,此刻多少也有些火气,他深知自己儿子的为人,不会无端卷入他人事非。可这老匹夫句句都在诋毁自己的儿子,于是他一甩袖袍,出声维护道,“洛兄,何种缘由还请明示,你来势汹汹,伤我族人不说,竟还出言责讽我儿,倒不知以洛兄这等修为,如此针对小儿,也算是君子所为吗?”
云倾朝看见爹动了火气,正欲上前也为自己分辩一二,却又听见刚才那道女声在脑子里响起,“你爹没说完的话,我补给你听啊。我们弥灵一族是碰不得任何结界的,若不是这洛老贼仗着修为将我打在你的结界上,我哪会受这么重的伤!”听到这,云倾朝心下明了,这声音便是来自于刚刚落入老宅的那个女子。只是,她又怎么能对自己说话?自己并未与她互易元息。正思索间,又听得那女子说道,“你只要随便祭出个结界来,我保证洛老贼拿你没法子,嘻嘻!”
云倾朝暗自琢磨她这话的可信度,对方修为高至辰元祖,在乾麟大陆上简直可以说没有什么是碰不得的,她话里这个“碰不得任何结界”算怎么回事?修为甚高却有死穴?就算是以自己地元祖的修为,想要触及一个元祖的结界,那也是手到擒来的。所以这弥灵一族倒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这时,忽听那老者怒气大盛道,“云兄弟,老夫向来有仇必报你是知道的。此次是这小君子犯我在先,不给他一点颜色,恐难保全老夫颜面!况且,怎么说也是地元祖的修为了,还是先受我几掌再来说话吧。”这便是要动手的意思。双方相距不过十几丈,即便在二人对话间战场中有不少还能走动的人皆已辙了出去,但洛暹姬话音刚落时,场中所余那些还未来得及撤走的伤重之人却再度遭了殃。皆是面部表情显得极度痛苦,而后未及顷刻挣扎,全数变为一副静止的画面便如之前那般星辉散落。一股子更加浓烈的异香飘散开来,浓腻到让人反胃的地步。
一旁的云倾朝也在劫难逃,周身的空气被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压挤。他心知那老者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以自己的修为,怕是在这种挤压下坚持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并且,之前他以为老者驾驭的这片蓝光应是一种几近透明且可以流动的焰火。直至那老者的招式攻至近前的瞬间,云倾朝才真正感受到,这蓝色光芒实乃一股极速震颤的致寒之气。所有人都是在几个呼吸间被冰冻、被震碎,而后变为极细微的粉末随着气流自由飘散。不仔细端看,确实会以为这些人和物皆是被他所操控的火焰灼烧后就凭空消失了。
好阴毒的招术啊!云倾朝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就不敢再多想其他。下意识御了几手遮天诀,两道盘着团云纹样的屏障,结结实实挡在自己身前。对方辰元祖的修为,比爹还要高上一层,这让云倾朝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那女子不是说碰不得结界么?那自己不妨多祭几道出来防御?可是,当第三道结界即将祭成之时,忽听得云澜苍大喊一声:“朝儿,万万不可!”
可话音未落,已然是晚了。云倾朝只觉得胸口之中似是杵了根冰锥般,寒气由内四逸,冷到牙根。他浑身战栗,甚至连带自己周身的空气亦如被冻结一般,没半点可以让自己呼吸的余地。锥心之痛,如削肤刺骨。
他本想再御出离昧真诀来克制一下子,可这一尝试不打紧,竟让他发现自己的肉身似是已和自己之前祭出的那两道结界冻结在了一起。心下不由得更加慌乱起来,只能眼睁睁地望向云澜苍所在的方向,内心无比委屈与绝望。原来这就是绝对压制啊!放眼两族内,他的修为算是难逢对手,可天外有天,没想到自己也有任人鱼肉的遭遇……
“你不是说你们弥灵一族碰不得结界吗?”云倾朝这边,他极力忍耐着体内气息都被抽离的痛楚,用仅存的意识在心里问到。
“我是说他碰不得,可我没说他打不得呀?”女子无辜的声音传来,声音中不见丝毫的紧张和着急。云倾朝气结,再次暗自运作元息……没有任何波澜,连自己的元息,竟然也被冻住了么?“不过还有个办法。”那个邪魅的女声再度传来。
“有话快说!”云倾朝已然是撑不住了,这女子竟还跟他卖起关子来。
“打不过可以跑的呀!你回来,我有办法能救你。”听到女子这么说,云倾朝咬了咬牙,内心暗骂一声。思忖着此劫若能侥幸渡过,一定要去找长老爷爷们想办法升修为去。无论像明琇那样撒泼,还是用自己的老本行卖萌。一定要升修为!但眼前这情形,即便是缩头乌龟,也得当啊!他撑开眼皮扫了一眼周遭惨景,心下叹口气承认到,在强者面前,弱者只堪沦为齑粉。这是自遇到席明琇以来,他第二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修为,低了。
眼见云倾朝已有意识抽离之态,面容亦转为绛紫色,身前两层结界连同尚未祭完的印诀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离散。云澜苍深知洛暹姬这手无垢镜的底细,如若这时御息相助,只会加重朝儿的痛楚。若是强行化掉朝儿的结界,更与立时杀掉他无异。而这时,洛暹姬的奸笑声也远远传来,“一个小小的地元祖而已!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竟还敢用结界挡我?当真是个蠢不怕死的。不过,云兄弟,你这小儿果真如各族盛传的那样,这般精纯的元息之力,天资不低呀!”
儿子的结界在散落,而这老匹夫竟还在此处云淡风轻地随意置评。云澜苍再不能忍,迅势祭出几簇凌厉的玄矢袭向洛暹姬所在之处,以示警告。要不是之后还要用到他,云澜苍恨不能立时跟他鱼死网破。
不容他多想,唯今之计,只有把朝儿纳进自己的元域里滋养着。然而,还不待云澜苍有所动作,却见云倾朝已御息远去。看方向是往老宅去了,云澜苍回头望了一眼睢辰阁,又看了看阁顶上的两位玄左副使。他虚空拱手,唯有请他们代为暂护睢辰阁一二。半夏不知所踪,如果朝儿再有个闪失……云澜苍不敢多想,急急御息随云倾朝而去。
“世子!世子!”煜旻族内之前本就有不少族众拥护云倾朝,此刻都挂心于他,纷纷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我们也去。”听到老者出声,那炑狼慢慢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远。睢辰阁余下众守卫正忧惧于云王这一走,留他们一众人等修为低微,与这老者抗衡也只能抵挡须臾,一个个面上已然都是赴死神情。谁知,那老者竟转头尾随而去,众人虽担心云王父子的安危,却也深知此时的睢辰阁,是绝不可擅离职守的。煜旻族近期敌者环伺,何时会卷土重来尚未可知。于是在两位玄左副使的指挥下,余下众人或补足睢辰阁结界之中的虚位、或试探着进入战场探查是否还有可救的族人。
相比于云倾朝的将死、云澜苍的焦切,洛暹姬此刻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就像之前的事都不是出自他手,而他只想带着宠物跟去看个热闹。谁也没注意到,他歪在狼背的玉几之上,不着痕迹地抬起左手伸出拇指,饶有兴致地往残缺了手指的右手手心,深深地按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向云倾朝退走的方向,眉毛处的疤痕轻轻挑起,狰狞的脸配上玩味的表情,真真诡异地可恶。
就因为他这诡异的动作,原本还在勉力御息中的云倾朝,突然面颊一鼓,口中血雾喷出,染红了一大片他面前凝固起来的结界,而后他的两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云倾朝顶着孩童的身形、风烛残年的面容,终是气力不支,由离老宅还有两三丈远的虚空中跌落下去。
老宅中,刚才那女子还未离开,她强撑着坐直身体,看着倒地不起的云倾朝满眼的担忧。而随后落下来的云澜苍,挡住了身后欲上前的煜旻众人。朝儿的结界谁都不能碰,不然就会被那还未氤氲殆尽的蓝色寒辉所波及。朝儿之前在族战中、极域中均受过伤,已然伤得不轻,此刻竟又被那老不死的再次重伤!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云澜苍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眶湿盈,袖筒中双拳紧扣,他自是又急又怒。
“快点儿,将他放进老宅里来!我有办法救他。”忽地,半倚在地上的那女子冲云澜苍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