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苏相旬,他不买任何人的账。
只持着剑,步步上前,直到将那位仙师逼回自己的位置上,盯着他老老实实地坐好,才收剑归鞘。
见时候不早了,那白发老者率先问起来:“相旬啊,圣子召我等集会议事,如今眼看时辰将至……为何不见圣子踪影?”
“诸位静候便是。”苏相旬眼神都不曾乱瞟。
白发老者:“……”
可无论他随后再怎么去问,对方都是那一副,只奉命行事,旁的事一概不知的模样。
但凡来个养气功夫差些的,怕是能被气个仰倒。
“诸位久等。”
好在时寂及时现身,没真让这次集会在开始之前就惹出祸患来。
他一身月白长衫,从正厅斜侧的漆屏处缓步而来,行至上首。可还未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先见到了下方众人那堪称精彩纷呈的面色。
原因无他,这整个通天楼都没有第二个入口。
往来之人,俱是需从一层大殿门口直入的。
当然,也不排除圣子是从二层的阶梯上,直下而来的可能性。
但若真如这般,那事情就更奇怪了。这就意味着,方才种种闹剧,都是在时寂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这与所有人认知中的那个不问世事,高居云端的圣子截然不同。
……至少,曾经的圣子不会有这种恶趣味。
时寂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反倒有些新奇之感。
他想起那日在城外宅院时,陆子梧给他提的建议,眼中划过一丝细微难辨的笑意。
若非如此,他又何时有机会见能到这些人的窘态呢?
“卢使者身负要务,行走在外,不便参与此次集会。是以,通天楼上下的巡防之事,我都暂交予了苏相旬来负责。诸位,可有异议?”
时寂到底是自小就得时正申亲自培养,比谁都更加清楚面对教众时,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才能威慑众人。
加之自通天教开始传教之初起,他就被奉为教中圣子,对外宣扬。
虽说他年纪不大,但这满厅之中想要找出一个比他资历更老,于信众当中威望更盛的,还当真有些难。
是以,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疑虑与不满的人,此时也只能零零散散地应和着,将其他心思都老实咽进腹中。
再说了,那苏相旬的性情早已不是什么鲜为人知之事,如今他又有圣子撑腰,偏要去和他硬碰硬,也着实没什么必要。
“如此……”
时寂垂眸转身,背对众人。
“那便随我一同,拜见天圣帝君吧。”
早早候在正厅之上的白衣教徒闻言,膝行上前,伸手牵住从上垂落而下的红绸布的一角,默念祈福祝祷之语。
似唱和之音,随着悠长的钟鸣声,阵阵迭起。
而后,轻轻一扯。
红绸滑落。
一尊近两人高的白玉塑像,霎时暴露在从门厅直射而来的日光之下。
众人当即俯身下拜,不敢窥其容颜。
就在身后祝祷之音,声声入耳时。
时寂却是仰着头,看着那被凿刻地熟悉万分的面庞,慢慢撩起衣袍,再叩首。
行的是与其余人截然不同的叩拜之礼。
——
若放在往常,单是对着帝君塑像俯身祝祷,就得花去小半个时辰。但时寂对这些个装面子的繁琐事宜一向是能省则省,仗的就是解释权在他手上。
连时正申都自觉心有亏欠,底气不足,不会在这种事上与他分辩。
于是,今次甚至连半柱香都没燃尽,他就让众人起身回座了。
“今日聚首,劳动诸位,本非我意。”
他于上首端坐,半垂着眼帘,像是玉做的假人,神态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也让其余人等无从窥探,只能噤声等候。
“但前些时日,教主唤陆仙师去往近前,以教中俗务相托,本是看中之意。”
时寂言语稍顿,微微抬眸,目光四散,不知落在了谁的身上。
“教主忧心陆仙师年岁尚轻,恐难服众,便托我护持一二……”
“却未曾想,已有人违背教义,公然行恶,残害同道之人。”
听到这,有些迟钝之人,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开始头皮发麻。甚至于不知从哪里,竟传出了细微的抽气声。
时寂并未理会,按照与陆子梧原先商定的那般,引着众人怀疑陆子梧是教主为他准备好的利刃。
至于他自己是否会因此事替她顶上数不清的,莫须有的罪名……
他不是很在意。
毕竟陆子梧的所作所为,亦是他日思夜想欲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