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端暗自咬牙,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这笔账得算在陆子梧头上!
若不是她,谁会去把苏相旬那个听不懂人话的臭石头给薅出来?
且一出来就委以重任,凭着一本教义新解,蓝衣之下,胆敢有违者,可直接领了人捉拿处置了去,不必事先向上回报。
这和先斩后奏有什么区别?
若不做些什么,就依照着苏相旬那个脾性,自此往后,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恩师。”梁端倾身上前,附在孙六奇耳侧,“我等不能就如此干看着那陆子梧做大。”
“你有何打算?”
孙六奇瞥了他一眼。
“她如今动作颇多,也不知为何这般急切,想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归置到位。只不过事难两全,但凡这一头出点差错,另一边再紧跟上去,便是有再多人在她身后支撑着,也难顾首尾。”
梁端正身回坐,指了指桌案一旁堆着的书简,颇有些牙酸地继续道:“也不必去故意闹出些太大的乱子,就她那捣鼓出来的什么表格,还要张贴出来。教坛处人来人往的,岂不是将诸位仙师们的脸面掷在了地上,任人肆意踩踏?”
“方才在正厅之中,就有不少人对此事颇为不喜,料来阴奉阳违者只多不少。”
他朝前拱手。
“届时只需恩师开口表态,我等便可网罗不少同道之人。那陆子梧就是有再多想法和手段,也难平众怒,最后只得同我等求和,主动让步……”
梁端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刚要点头,就猝不及防得听见对面之人极轻微地嗤笑一声。
“你真这般做了,才是如了她的意。”
梁端虽有不忿,却也不敢当面表现出来,只能垂首恭敬,不再言语。
“她既能以这种年纪得教主看中,就必然不会是个傻子。你能想到的事,她在做之前难道会不多加思虑?”
孙六奇捋着胡须,没看那堆极为显眼的书简,将目光投射在了车窗上摇晃的竹帘当中。
“障眼法而已,还真将你引了过去。”
梁端紧跟着回道:“是某愚钝,还望恩师不吝赐教。”
“你以为伤筋动骨的事是那什么文书上的小动作吗?那些东西写得再差又能如何,往来的教徒信众大都是不识字的,让他们看见了能怎样?私底下说上两句罢了,还能闹到你跟前?便是当真有人以此为乐,你且看看,待你下回带着圣水去外布施之时,还能否听得这种闲话?”
“顶了天也就是大家私底下调侃几句,再将面子功夫做足了去,这种事难道还少吗?”
“是某愚钝。”梁端只能不停地将头一低再低。
“此事成与不成,于陆子梧而言差别不大。能成自然是好的,若被搅了局……她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孙六奇的目光重新回落在梁端的头顶,“只要苏相旬这边能顺势迈出第一步,还需平什么众怒?自会有人递上投名状,为她把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她也真是会挑时候,正巧卢怀远不在城内,也免了苏相旬和管夙二人行事间会与其互生龃龉的机会。若顺利的话,在卢怀远回城之前,她就能将城教中大半刑责权柄牢牢握在手中了。”
梁端急了,若真到那时,陆子梧处理起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该如何是好?”
“莫要着急。”孙六奇神色平和地理着那垂至胸口的白色胡须,“她将这样一块儿肥肉摆在了明面上,想要上来咬上一口,分食一二的人数不胜数。这般看来,卢怀远不在,也是好事。大神不在,小鬼作乱。”
梁端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
“你以为,我之前让你去找秦虎是为了什么?他可不是个安生的。”孙六奇喝茶润嗓,“今日之事不就是因他们之间的冲突而起的吗?那秦虎原先也是掌管刑责之人,未曾听闻他向谁服过软,让他们争去吧。”
“可这件事不是……”梁端有些犹疑,毕竟是他在恩师的提点下,主动找上秦虎和石超的。哪怕眼下明面上与他扯不上关系,可万一这两人将他给供出来……
“可秦虎今日并未到场,他也是得罪之人众多,与苏相旬还不一样,不少人是巴不得他得到报应的,无人会将这噩耗告知于他。”孙六奇与梁端对视,“只待他被找上门时,你再稍稍施以援手,雪中送炭,在背后助推即可。”
见梁端还有些怔愣,孙六奇只当他是蠢笨无比,无从理解当中用意,于是补充道:“这事你我不便露面,摘得越干净越好。如此这般,那陆子梧才找不到借口向你我发难。”
“……是,多谢恩师教诲。”梁端回神,叩首拜谢。
是啊,摘得越干净越好。
孙六奇,是最干净的那一个。
从头到尾,知道他参与此事的,也只有他梁端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