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星子两三点。
杜宁疾步穿行在坊间的街道上,连额角渗出的汗滴落进了眼中都顾不上伸手去擦。生怕耽搁了方才径直找上他家门口,专程前来报信之人口中所说的时辰。
直至巷间有长风呼啸而过,将衣袍都吹得隆起,他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抬头望去,挂在不远处的门边上的两盏灯被吹得左摇右晃。但即便是这般,他也仍能清楚地看见,正中门楣之上悬挂着的那块黑木牌匾。
秦府。
杜宁默念着。
是这里错不了。
他挽起袖口,刚想要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好让自己不会显得太过狼狈。却又蓦然想起即将要做的事,手腕顿住,反手向上扒拉了几下,将那原本还能称得上是整洁的发髻都扯得散乱了,整个人更显得狼狈可欺。
而后才又喘着气上前,叩响了木门。
“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静。”
“吱呀——”
正门被推开了个细缝,门房从中探出头,打着哈欠,口中抱怨声不断。
“此处可是秦仙师府邸?”
“不错。”门房将杜宁上下打量了一通,是个生面孔,“你是?”
“在下通天教杜宁。”
门房闻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没听说过,今日太晚了,主人家都歇下了,你还是等明天白日里递了拜帖再来吧。”
就在他正要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生人赶走时,却见对面之人咚地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双手扯着他的裤脚,哑声哭诉着。
“劳烦您通传一声,实是人命关天,还请秦仙师救我一命!”
——
秦府,偏室。
一盏灯火倏然亮起,在直棂窗上映出来两个黑色的人影。
秦虎披着外衫,盘腿坐在杜宁对面。他盯着这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白衣教徒,和当日宴会小聚上截然不同的是,此人神情中一早就没了当日那种志得意满,取而代之的俱是恐慌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不像作假。
秦虎伸手将灯架拉近,莹莹火光映在那白衫之上,照出了几片不知从哪里蹭上来的黑灰。再向上便是衣领间新留下的汗渍,还有那发白起皮的嘴角。
“说说吧,深夜到访,是何等紧要之事啊?”他将右手搭在膝上,“若是什么针眼儿大的小事也敢来烦我……”
杜宁没等他说完,就膝行着后挪几步,俯身就是“咚咚咚——”拜了三拜。
“若非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杜宁是断不敢来扰了仙师的清净的。”
“呵。”秦虎嗤笑一声,“你不是那姓梁的一手提拔上来的吗?出了事怎得不去找他,反倒求上我这个外人这里来了?”
杜宁趴伏在地面上,仰着头望向对面之人,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滑落。
再开口时,却觉得从心根儿上直到嗓子眼儿里都好似有一根线在绷着,声音都在发抖打颤。
“自然是因为此事,涉及了仙师与我,二人的性命。”
“噼啪。”
一旁的灯中油花炸开,发出了细微的破裂声,在这方偏室之中却显得有些过于清晰刺耳了。
杜宁俯身埋首了好半晌,才听得从上方传来的声音。
“你是说,我的性命?”
“正是。”他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却没迎来意想中的怒声诘责。
甚至于秦虎还让他坐起身来回话,平静地问道。
“是谁想要我的命啊?”
“自是,梁端,梁仙师。”
即便是已经坐正了身子,杜宁也仍不太敢与秦虎对视。他是听闻过这位仙师早年间的事迹的,掌牢狱,主刑罚,手段酷烈,睚眦必报,常人所不能及。
是以,此时再悄然抬眼,偷偷瞄向秦虎,自然觉得那张脸上实是煞气密布,恍如恶鬼。
“梁端?我与他有何仇怨?他犯得着这般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