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自是没指望无凭无据地,就能让秦虎相信他口中所言。但如今到了这一步,他还没被赶出去,已是事成一半了。
他顿了顿,回想起了当日陆子梧反复教给他,让他字字句句清楚记下的话术。重新组织好了言语,平视秦虎,直言道:“并非是两位仙师之间有什么恩怨,而是兵在其颈,不得不将旁人推出去,替他受戮了。”
果然,听得此言,秦虎坐不住了。
他将手撑在桌案上,探身向前,蹙眉发问:“可是前几日,我等宴会上所议之事被捅出来了?”
杜宁摇头。
可还没等秦虎松口气,就听见杜宁继续说道:“正因此事全貌尚未为旁人知晓,才给了梁端可乘之机。”
“满打满算,他也只在您前去客舍打砸当日,当着陆子梧的面刺了她几句。比起您亲自带人动手上门找事,石仙师将人接手关进自己名下的私牢中,而我又是那个为他通风报信的引路之人这些罪责,明面上他所犯的也不过是几句口头争执罢了。是以,只需在事发之前,将我等供出去抵罪,他便可继续做他的梁仙师,甚至与陆子梧重修旧好。”
“而你我。”杜宁伸出手,来回指了指,最后指向了窗外,“甚至于还有石仙师,就是被推出去,为那陆子梧开刃血祭的刀下亡魂。”
“不对。”秦虎即刻反驳道,“那陆子梧哪里能有这般大的能耐?处理你一个就算了,想要将我和石超尽数拉下马,只凭她一个还远不够格。”
“仙师还不知晓吗?”杜宁讶然,“陆子梧已然得到教主和圣子的准许,建立起了一个以苏相旬和管夙为首的队伍,监察教中上下。凡是蓝袍之下,若有违背教义者,皆可直接拿下,依照条例,自行处置,而后示众。”
他一五一十地将陆子梧是如何用客舍被毁一事,牵扯出教中同僚互相倾轧为恶,公然违背教义,亟待整治,而后顺势推出教中新规,组建监察队伍,即日施行,这一连串的行事与秦虎一一道来,一个细节都未曾放过,力求能让他宛如身临其境。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秦虎追问。
“这就是今早的事啊,教中上下都传遍了。”杜宁小心翼翼地望过去,“没人和您……提起过吗?”
“砰——!”
秦虎一把将面前的桌案掀翻,将杜宁惊得连连后撤。
“他大爷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一个好货!”
他站起身来,脚下生风,在窗前来回踱步,愤然道:“我早就知晓那梁端是个满肚子黑水儿的孬货,他本就得位不正,惯会干那两面三刀之事,早知如此……”
杜宁见状,自觉往后退了又退,以免对方心气不畅就一脚踹了上来。却不曾想,这动静恰巧引来了秦虎的注意。
秦虎狐疑地看向他。
“梁端行事一向都是遮遮掩掩的,你又是如何得知这等隐秘之事的?”
杜宁猝不及防被那煞气重重的眼神惊了一跳,索性他此时已然隐在了暗处,即便是神情间再有错漏之处,也不至于被对方瞧个清楚,再生疑窦。
“实不相瞒,此事……是我偷听来的。”
那言语间的滞涩之意,甚至更让人觉得他所言非虚。
“在得知今日晨间集会之事后,我便想向梁仙师去寻求庇护,可谁知……竟无意间探听到梁端与其手下之人的对话。这才知晓,他已是自身难保,只想将其余人都推出去,与那陆子梧卖个好,好为自己脱罪。”
“我自知此时再找找上他,就是自投罗网,就想去寻近处的石仙师求助。可就在我去寻石仙师的路上时,却见到苏相旬已经带着人,先我一步,找到跟前了。我不敢多做停留,就只能托人四下打听仙师您的住处,是以,才这般晚……”
秦虎猛然上前,捉住了杜宁的衣领,将人整个提起,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什么?连石超他也!”
“……是……是。”他不自觉地抓住了对方粗壮的手臂,目露惊恐,不住地点头。
“砰——”
秦虎松手,杜宁摔落在地。
“不不不,陆子梧应当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能将石超解决掉,最多也不过是……”
杜宁手扶着心口,瞥见了那张杀气四溢的脸上突兀出现的犹疑之色,一股恶意轰然窜起。
于是他适时开口提醒道:“可石仙师毕竟是蓝袍银佩,陆子梧自然不能一日就将人处理个干净。但秦仙师,您可不是啊。”
“就今日之事来看,苏相旬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怕不是想尽快将此事盖棺定论,好树立威信,杀鸡儆猴。”
“如此一来,只待将两方消息一核对。届时,石仙师和梁仙师尚能保全自身。”
杜宁坐起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秦虎。
“可秦仙师您,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不知晓能否再见了啊。”
偏室之中一片狼藉,唯有一盏烛火还在猛烈地跳动着。
秦虎负手而立,俯视着瘫坐在地的杜宁许久后,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是不能再等了。”
夜色寂静,原本陷入睡梦中的秦府后院,却在此刻又热闹了起来。
一盏盏提灯亮起,逐渐汇集到前厅。
杜宁此时就站在秦虎身后半步,他看见那聚集起来的十多个人,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总算是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