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又黑又深,一开始还能听到野兽的嚎叫声,不晓得是否因为距离原因,遥遥的,好像有人在大哭,大哭的同时又似乎在大笑,凄凄惨惨戚戚,听起来好不诡异。
金满堂年少气盛,听得烦躁,便开口大喝几声,那东西闻声安静下来。
茂林之中,一时只能听到树叶碰撞“窸窣”响动,还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沙沙”声。
听起来感觉距离极近,好像就在身边,但苗蛮蛮四下观察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见此举奏效,墨晌一拍巴掌。
“大少爷,这活您就交给俺吧!”
然后掐住喉咙,提气铿锵有力的咳嗽两声,放声唱起家乡的歌谣。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反正墨晌唱的啥,苗蛮蛮是一个字都没听懂。这其实不算啥,最惨的是他刚庆幸耳朵清净,就被墨晌撕心裂肺的灌了一耳朵,离得太近,耳膜都要震裂了。
“什么,鬼。这叫的,还不如,人野兽,呢。”蛊铃里,傀儡头忍不住偷偷抱怨。
苗蛮蛮低头看了祂一眼,第一次没有对其横加指责。因为显然他也深以为然。
只有阿蛮化作的厉鬼无知无觉的蹲坐在蛊铃里,由于失去了肉身,灵魂更显瘦小,好像生怕占地方似的,埋头抱着双膝,缩成一团,看起来有点可怜。
尤其对比上傀儡头无比大的一张脸。
于是,苗蛮蛮想当然的以为傀儡头欺负他家阿蛮了。
“你又欺负祂了!”苗蛮蛮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傀儡头一愣:……???
“若是让我再知道你欺负祂,你这头发就不要想要了!”
不晓得是否是苗蛮蛮害怕另外两人发觉,声音压在齿间,因而看起来咬牙切齿的表情太过狠厉,傀儡头下意识护住仅剩的几缕头发。
干黄干黄的,一眼看去和把枯草似的。
直到苗蛮蛮把蛊铃连祂一并掩藏入袖,傀儡头才反应过来——
你个蠢货,哪只眼睛看到本座欺负你兄弟了!还“又”!没有本座,你兄弟早就被那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雾卷走了!
对了,黑雾!!!
那只玄猫——
某种隐秘的想法在傀儡头的心底悄悄浮现,并飞速串联成线,但可怜线索还未连接成网,就被一爪子打断。
是真的一爪子。
毛茸茸,黑的没有一根杂毛,色泽无光自亮,肉垫软软糯糯,竟然还是粉红色的!傀儡头越看越心驰神往。
竟产生出一种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荒唐想法。
真是便宜了那蠢货,若这是本座的——
目光迷离间,恍惚看到一道凌厉的白光。
傀儡头只觉头皮一凉,面前静悄悄的划过祂除了绑在蛊铃外仅剩的几根毛发。
傀儡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没注意,一双幽绿的猫眼从上而下,隐隐露出隐晦的暗光。就像是某位高高在上的谪仙,不经意间垂下一眼,看到伏在地底的蝼蚁拼命挣扎,却终究无力改变的模样。
目光冷漠,却又隐隐透着点兴趣。
矜贵,而恶劣。
可惜,兴趣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很快便转移到他真正在意的人身上。
玄猫用脖颈上最最松软的毛轻轻蹭了蹭苗蛮蛮的侧脸,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喵呜——”他掐着嗓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有点沙哑。
“乖吼,等到村庄了,再给你做好吃的吃吼。”苗蛮蛮以为玄猫饿了,象征性的摸了摸猫咪的头,以示安抚。
但玄猫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一定是刚才那嗓子没叫好!
于是,玄猫顿了顿,又“嗷呜”了一声。
声音又小又柔,恰同一根羽毛轻轻划过人心尖。
这一次玄猫表示很满意,因为他成功的看到苗蛮蛮低下头,一双眼睛正好同他对上。
只是表情好像略微有些为难。
玄猫还没有来得及想这是为什么,甚至顶级冰种翡翠与之比较尚且相形见绌的猫眼还未来得及用黝黑的瞳孔放大填满,他自知那样的他苗蛮蛮一定无力抵抗,就被他“主人”用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饼子填满了猫嘴。
玄猫:……
“亲,没办法,你就只有先勉强凑合凑合吧!”苗蛮蛮用一种无比惋惜的眼神低头看了他一眼。
玄猫:……!!!
之后,苗蛮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的周围亲密的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哀怨。
不过,这已然不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他身前,从来不知忍耐为何物的金小少爷,面对墨晌的鬼哭狼嚎,毅然决定不再忍耐,做出了苗蛮蛮从一开始就想要做的事情。
“墨晌,请闭嘴!”
苗蛮蛮盯着小少爷,“啧啧啧”摇头。
看看人家,真不愧是富甲五洲的金陵金氏培养出了的小少爷,连让人闭嘴都要用上敬语“请”字。若是他,别说是“请”,怕是早就一脚踹上人屁股喽!
“哎,你——”
墨晌为人憨厚,但一路上同小少爷一起,也早就看出小少爷好像不太看得起他的样子。之前有老墨他们长辈在,所以面上不在乎的打哈哈,可眼下不知是不是没了顾及,心头莫名烦躁,一把火一下子就烧了上来。
“你什么你?和鬼叫似的。鬼叫,都恐怕比你唱的好听!”小少爷一脸“本少爷最对”“本少爷所说就是人间真理”的表情。
苗蛮蛮:啧啧啧。
话虽说的没错,但是这态度真的——
好讨打啊!
“金满堂,俺忍你已经很久了!别以为你是金家的少爷,老墨他们不敢得罪你,俺告诉你,俺——”墨晌到底年轻气盛,将肩上昏睡的马夫往地上一扔,指着人鼻子跳脚吼道。
苗蛮蛮看到那马夫的头重重的磕在凸起的树根上。
额……
“俺俺俺——哼!你想怎样!!!”金满堂扬着下巴,一点不怵。
但到底墨晌气势弱了些,大概为了补足气场,在大喊了一声“我——”后,竟一把抓住了刀鞘。
比起制作精良,更加轻巧,但造价更高的佩剑,显然,长刀经久耐造,更易于上阵杀敌,造价也便宜许多,所以墨家军统一人手一刀。
青云剑护主,怎么可能受一把扔到哪里都找不到的破刀压制,当即出鞘。
糟糕!苗蛮蛮心道。
但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并未发生。
无风的茂林中,遥遥传来熟悉的曲调。
一开始磕磕巴巴,拐弯抹角,苗蛮蛮还分辨不出,但那“人”进步很快,单个的音节串联成串,而且,越串越长,苗蛮蛮认出——
这不正是刚才墨晌鬼哭狼嚎的曲子吗?
眼下,又是哪个在唱?
苗蛮蛮对上另外两个人的眼睛,在另外两人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