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金满堂性子急,当即大喝道。
他的声音来的突兀,大概吓到了煤球,苗蛮蛮感觉毛茸茸的触感更加强烈,是玄猫攀爬上来,拿毛茸茸的脑袋依偎他的脖子,还似乎是害怕的蹭蹭。
有点痒。
苗蛮蛮的想法立刻被怀里的玄猫勾起一丝无法表达的柔情蜜意。
他在想,这猫咪好像——有点黏人。
不过作为一个大老爷们,他莫名就吃这一套,当即将猫抱的是死紧,还偏头轻声安慰:“宝儿乖,不怕不怕哦。”
玄猫像是回应般小小的“喵呜”一声,声音细细柔柔的,一点都不像是小公猫。
与此同时,诡异的歌声蓦的停止了。
天似乎更黑了,茂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
见对方没了声响,金满堂当即挺直了腰板,收剑入鞘,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哼!胆小鬼!”金满堂鼻孔朝天道。
苗蛮蛮本是见不得仙门世家弟子骄横跋扈的模样,但金满堂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自家小辈的原因,反而看着有些讨喜。
苗蛮蛮忍不住弯了嘴角,打趣道:“对对对,我们金大少爷最是英明神武!有我们金大少爷坐镇,妖魔鬼怪哪个敢随意造次?”
金小少爷也是个听不出好赖话的,腰板当即挺得更直了。
然而,就在苗蛮蛮内心“呵呵哒”时,之前的怪音再次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唱歌,而是说话。
说出的话还是金满堂刚才说过的。
“是、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一开始还像是初学说话的孩童,一个字一个字的单个蹦,但是马上就是两个字,最后竟可以不停顿的连说三个字。
“哼,胆小……鬼!”
说“胆小鬼”的时候,本来毫无起伏的语调尾音竟忽的扬起,虽然转折生硬,但是也能够听出些许鄙视的语气。
祂在学人说话!苗蛮蛮当即认识到。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玄猫好像更怕了,苗蛮蛮颠着猫顺毛轻哄“不怕不怕哦”,一边警惕的四下扫视。
茂林茫茫,枝丫蜿蜒,藤蔓纵横。
那声音似乎来自一点,又像是来自四面八方,他根本无法确定那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而比及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目的,他更担心的是,那东西接下来的话。
“对对对,我们金大少爷,最……是英明神武——”
显然那东西断句技能拉满。本来他用来打趣金小少爷的话语,到了那东西的嘴里,呆板怪异的语调全然将嘲讽展现无疑。
苗蛮蛮站在那里,明明傍晚的天有些凉,但脸却像是被人面对面扇了两巴掌,耳边甚至还残存着清脆的“啪啪”声。
金满堂又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望向苗蛮蛮,喷火的眼中充满了难过、愤怒,以及不可思议。
金满堂:说好的过命的兄弟呢!!!
苗蛮蛮慌忙摇头:不不不,别听那鬼东西挑拨离间——
他没有注意处,和毛茸茸围脖似的依偎着脖颈处的玄猫,碧绿色的眼眸蓦的阴霾。
青云剑瞬间出鞘。
金满堂低头望剑:???
转手被墨晌一把将剑压了回去。
墨晌正色道:“莫紧张。”
金满堂:……!!!
他金家子弟还没孬种到还没遇到敌人就草木皆惊的地步!
但是墨晌显然不是个七窍玲珑心的,看到金满堂瞪着双牛眼,眼中情绪激烈莫定,以为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默默吐了口气,解释道:“俺没有别的意思,刚才的事情算是俺的不对,算俺原谅你了,好吧?”
前几句还勉强入得了金小少爷的耳朵,可是最后一句?
谁原谅谁?
苗蛮蛮:噗——
“你——”
这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小少爷气急,涨红着脸,只拿手指狠狠的指着对方的鼻子。
然后右手食指上挂上了一个拴着破旧红绳,乌漆嘛黑,像是被雷劈过的木牌。
金满堂蹙眉:???
你给本少爷了个什么破烂玩意儿?
“这是呼山精。”墨晌没有理会金满堂,自顾自的埋着头解释道。
呼山精这种东西上一世苗蛮蛮曾在瀛海求学时学到过,据古书记载呼山精分为几种,有的“类小儿而独足,喜戏人,夜半学人话”,有的“似人,长九寸,着裘皮,顶戴斗笠”,也有的“类蛇,带帽,见人则笑”……
反正总接下来,就是爱学人,苗蛮蛮囫囵打捆,一概称之为——
学人精!
按理来说,苗疆十万高山,他生长其间,这类妖物应该最多,他对待这种妖物也应是最是熟悉,偏偏来瀛海前他是半点不知晓。据此,苗蛮蛮的解释是——苗疆的人淳朴,苗疆的动物也随了苗疆的人,本分,可学不来大夏的狡猾。
他上一世未曾见到,却不想这一世倒是遇到实物了。
“这是霹雳木制成的‘威武符’,俺们走南闯北的系在腰间,专门避妖邪的。”墨晌给金满堂挂完,又在腰带里摸索了一阵,从缠的乱七八糟的一推里揪了半天也没理出来一个。
牌子沉甸甸的,一看就是长了许多年的树木制成,之所以表面发黑,有烧灼的痕迹,应该是被雷电劈过。
据说,被雷电劈过而尚存的木头,具有消灾辟邪的作用。
“那个——”要不然就算了。
苗蛮蛮刚要开口,就被墨晌打断了。
“而且,俺告诉你哦,做这个符的霹雳木可是当年劈死那个苗疆大巫的雷劈的木头,俺好不容易才从市集上掏来的,可金贵啦。”墨晌腆着脸,煞有其事的说道。
苗蛮蛮眼角抽动:“……额,好吧。”
“当时做了好几个,我们墨家军的兄弟人有一个。”
“那你为啥有这么多?”苗蛮蛮没话找话。
却没有想到本来有些聒噪的少年竟难得的沉默了几秒,道:“因为,他们都不在了。”
不在了,即使大条如苗蛮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五洲混战的乱世,人命可能还不如草芥。
可惜他是个乐天派,天生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啊?”
墨晌一直低着头,苗蛮蛮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们旁边,金满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勉强的“哼”了一声,竟主动一把捞起躺在地上的马夫,扛在肩膀,握紧手中的木牌大步离开。
看着金小少爷和扛麻袋似的单肩扛人的野蛮操作,苗蛮蛮不觉揉了揉肚子,莫名感觉有点像吐。
在墨晌一顿不知所谓的野蛮操作下,终于揪出来一个。
“好了!”墨晌语气中带着点终于完成某项大业的兴奋。但苗蛮蛮接过那木牌,心里沉甸甸的。
“那他们——”苗蛮蛮眨了眨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说他们啊?”墨晌很是无所谓的拍了拍手,将剩下的木牌不分青红皂白,一窝蜂的塞在裤腰带里。“他们离开墨家军之后,早就娶妻生子,过的比哪个都逍遥,可是羡煞俺也!”
苗蛮蛮:……
“这些是他们离开前,不要了,留给俺做纪念的。咱们关系好,俺白送给你们,就不要钱了哈!”
苗蛮蛮:……
他看着眼前少年忽闪忽闪黑亮黑亮的眼睛,忽然升起一种想要暴打他一顿的渴望。
这种渴望太迫切了,以至于苗蛮蛮要狠狠的攥紧手指才能勉强忍耐。
“那我真的是谢谢您喽。”苗蛮蛮咬牙切齿。
“嘿嘿,不谢不谢。俺们谁跟谁呀。”墨晌很自来熟的憨笑道。随即转头愣了愣,“哎?这小少爷怎么一声不吭自己跑啦?这荒郊野岭,多危险的。”
你最好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苗蛮蛮心里想道。
虽不知真假,但到底是来自苗疆的东西,苗蛮蛮仔细收好。
而且他这具原身八字极阴,自己又失了灵力,最是需要这些身外之物的护持。
因为害怕这符咒会冲撞到蛊铃里的傀儡头和阿蛮,苗蛮蛮还暗中咬破指头,用血在蛊铃上悄悄画了个隔离咒。
转眼再次对上煤球的猫眼。
不知道为什么,苗蛮蛮总觉得眼前的这只玄猫和记忆中土楼的那一只不太一样,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
大概是太粘人了。
玄猫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脖颈,吐出舌头舔了舔了他咬破的手指。
爱喝人血?苗蛮蛮心中一凛。
但是随即他惊奇的发现,手指上的伤口竟迅速的愈合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之前被玄猫抓伤的脸,也已然完好无缺。
“哎呦喂,蝴蝶妈妈啊,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苗蛮蛮对着猫脸就是一大口。
煤球瞬间长大了猫眼。
这可是意外之喜呀!!!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墨晌的“威武符”有用,走过一段路后,就真的没有再听到“呼山精”学人说话。
周围静悄悄的,连蚊虫都消失了踪迹,好像只剩下植物生长蔓延的声音。
墨晌到底是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冲锋在前,时间久了就撑不住正形,蹦跳起来。小少爷大刀金马,虽肩上扛着马夫,但步子迈的极大,也能够看出轻松。只有苗蛮蛮,心里总觉得吊了块石头,有些不安。
他将此总结为是失去了灵力,没有了蝶蛊依靠,从而产生的戒断反应。和他不再是苗疆大巫一样,慢慢就适应了。
“喵呜”玄猫适时贴心的蹭了蹭他的脖子。
茂林深邃,天又黑了下来,夜间行路很容易让人失去时间意识,加上林中有瘴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穿过一片犬牙交错的枝丫后,眼前蓦的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进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