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道路湿滑,墨庆步伐又快,苗蛮蛮攥紧蛊铃,小心跟随。
一路上,竟也没有发现对方存在什么异样。
尤其是其中几次,他好险摔倒,还是墨庆眼疾手快,出手帮他。
几次三番下来,苗蛮蛮自己都觉得怀疑人家,好像挺没品的。
难不成,真的是我看花了眼?
苗蛮蛮将目光放在身前人因为炎热拉开衣领,从而露出的脖颈处。
那里并没有被刀斧砍断,又重新拼接的痕迹。
总不能是本大巫真的中了那妇人说的什么蛊吧?
这个想法一出,苗蛮蛮立刻哭笑不得。
毕竟,蛊源于苗疆,也是因为蝶蛊的存在,威震五洲。
现下被人传的如此邪恶可怕,归根到底,还是源于他这个大巫。
直到他们穿过一道交织错杂的藤蔓。往前望去,不远处竟出现一小片空旷。
放在这密密麻麻,树木丛生的茂林中,极为不协调。
而与此同时,苗蛮蛮的余光再次掠过一抹红。
又是那个红衣女鬼!
祂到底是谁?几次三番出现又是想要干什么?
苗蛮蛮心下烦躁,忍不住抬脚去追。
然而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前的墨庆,不知何时竟然距离他有了一段距离。
他像是受到什么蛊惑,闷着头,一步步朝不远处的空旷走去。
“墨庆!”苗蛮蛮叫出声。
他试图引起墨庆的注意,但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应答。
苗蛮蛮望着墨庆跌跌撞撞往前走的背影,下意识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上一世,瀛海最德高望重的师父,给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莽夫。
简洁明了,清新脱俗,鹤立鸡群于类似“聪颖有道,勇猛不足”“别具慧根,闻一知十”之流。令人印象深刻。
而苗蛮蛮也不负所望,即便借尸还魂,重活一世,面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疑难杂事,也是当即决定,先处理更有把握的那个。
于是,他几乎立刻放弃了追击红衣女鬼的想法,放轻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眼前人身后。
因此,完全没有理会红衣女鬼试图接近,手指比划,欲语难说的模样。
茂林落叶满地,脚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苗蛮蛮的心也随之越揪越紧。
直到靠近那片空旷,苗蛮蛮才看清,那是一片人为砍断的树桩。
而每一个树桩上面,都放置着一颗人类的头颅!
“这是——人头祭!”苗蛮蛮立刻想到。
人头祭,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祭奠方法,最早源自于前朝。
那时的五洲之主信奉鬼神,据说大到农种战争,小到衣食住行,都要请宫中专门占卜的“贞人”卜算。
而祭神,是需要祭品的。
什么祭品最好?
自然是自命天地之灵长,钟灵俊秀的——“人”。而人身之中,头部被认为是汇聚三魂七魄之精。用以祭祀神灵,最是上乘。
因此,得名——人头祭。前朝覆灭后,这项祭礼就被彻底废除。
苗蛮蛮生的晚,关于前朝旧事都是从巫贤爷爷那里听来的。
而巫贤爷爷,对这段历史显然也是三缄其口,忌讳莫深。
因此,苗蛮蛮只听说过,没有见过。
可是眼下,却让他看到了。
木桩上的人头通通从脖颈根部砍断,每一个头颅都大睁着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同时极度恐惧的表情。
有的甚至长着嘴,似乎要呼喊什么。
显然,他们不是正常死亡的,是被人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杀死。
死前,应该经历过什么无比可怕的事情。然后,死不瞑目。
而这些头颅的主人,无一例外都经历了同样的情况。以至于放眼望去,无数的头颅像是在向他叫喊、求救。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好痛,我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
……
这种认知,让苗蛮蛮在盛夏时节,都不寒而栗。
过往的噩梦再一次叫嚣着,侵蚀而上。腐臭味扑面而来,苗蛮蛮胃部忽的一阵翻腾,他慌忙捂住口鼻,下意识退后几步,想要逃离。
却被沉默许久的墨庆叫住。
“哎,你看,这些头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苗蛮蛮应声望去,只见墨庆弯着腰,一个头颅一个头颅的观察,饶有兴趣的样子。
熟悉?
马夫的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他们都死了!”
“我亲眼看到的。”
“他们的头颅被砍下,放在一个个木桩上。死不瞑目!”
难不成——
苗蛮蛮一时间连恶心都顾不上了,冲上去一个头颅一个头颅的查看。
好在并没有看到墨家军的人头。之所以墨庆觉得熟悉,是因为,这里的头颅的主人,他们不久前还刚刚见过。
全部是这里的村民。
包括那个骂街的妇人。
只是,妇人不再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眼睛睁的不能再大,干瘪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暗绿色,挂在脸上,惊恐的表情被死亡定格。
直到,苗蛮蛮走到最后一个木桩前。
“墨庆,你过来看看,祂像谁?”
另一边。
马夫找寻不到“小神子”的身影,着急在路上问询。
“你刚刚看到有一个大概这么高,瘦瘦小小的,穿着灰衣服的男孩子跑过去了吗?”
“你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灰衣服的男孩儿躲哪里了吗?”
可是,无论他怎么问,这里的人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按部就班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烧火煮早饭的煮早饭,搭棚子的搭棚子,还有挎着篮子步履匆匆的行人。
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完全就是他曾经在这里生活时的模样。
但是,马夫毕竟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事情,见过了不一样的人。很快,他就觉察到异样。
太安静了。
整条街,好像除了他,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好像都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交流。
而这显然是不对的。
身处其间,待的越久,马夫就越是觉得害怕。
他甚至生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那就是——
这里,或许只有他一个活人!!!
所以,三年前,他离开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马夫还不死心,他继续询问,只是这一次,他不再用又脏又长的头发挡住面庞,反而抹干净脸,让对方看清自己。
“李大哥,你看看我,我是阿南。你家媳妇爱吃的红枣就是我外出采买时给你家带的。你还记得吗?还有你身上这件皮袄,也是我——”
说到着,马夫蓦地愣住了。
皮袄?
这是盛夏时节,怎么会有正常人穿皮袄呢?
除非——
马夫惊恐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