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祂像谁”,不如说“祂是谁”。
“来嘞!”墨庆背对着身,“嗷”了一声。
回音在空旷的茂林中来回盘旋。
可仔细听,又像是来自四面八方。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似是在叫魂。
苗蛮蛮看着他转过身,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
黑色的长筒布靴踩在松软的树叶上,发出水沁的声音。
嘎吱嘎吱的。沉的四周更安静了。
而自从他们进入茂林,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一开始,苗蛮蛮还以为是树木茂盛,阻挡了阳光。可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一片晦暗中,苗蛮蛮盯着来人的脸,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些什么。
墨庆好像被眼前的发现而兴奋,一边走一边还一边搓着手,嘴里叽里咕噜的叨咕什么。
“真神奇,也太奇怪了!
就该让他们来看看!嗯嗯。”他还自我认同的点了点头。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难不成真的是我看错了?苗蛮蛮心下怀疑。
然而,当他再次将目光扫过去时,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来人的头是转向他的,可是身体却是背对着他!
而“墨庆”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大踏步走来,步伐都带着独属于墨家军的爽利。
而他的脸渐渐与周围木桩上无数的头颅融为一体。
混乱散落的发髻,灰黑干瘪的皮肤,惊恐到极限的表情。
苗蛮蛮面上不动声色,但早已一手护胸,挡住窝在怀里睡的冒鼻涕泡的玄猫,一手藏于袖口,攥紧蛊铃的手早已冒出细密的汗。
随着对方逼近,迅速退后几步。
“慌里慌张的,你找到了啥?”“墨庆”完全无知无觉。
苗蛮蛮默默的指向前方的头颅。
“你看,祂是谁?”
墨庆大抵不屑于苗蛮蛮的胆小,翻着白眼斜了他一眼,这才屈尊降贵般半蹲下身。
“啥子像谁不像谁的,俺看看!”墨庆道。
苗蛮蛮默默的移到他正后方。
“咦?这玩意儿,看起来咋……有点眼熟哩?”墨庆歪着头,煞有其事的蹙起了眉道。
苗蛮蛮:“对啊,所以,你看——祂像谁呢?”
墨庆似是受到苗蛮蛮的蛊惑,左看右看。
从苗蛮蛮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颗头颅在面前晃啊晃,给他一种想要一蛊铃敲上去的冲动。
“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墨庆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很困惑的样子。
苗蛮蛮在不能轻举妄动和先下手为强中间左右徘徊,只好继续言语蛊惑,同时暗中找好下手的最佳角度。
苗蛮蛮轻声道:“对啊,那你在哪里见过呢?”
墨庆应该很吃他这一套,立刻歪着头努力思考。
看着眼前黑亮的脑壳,苗蛮蛮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人——”
就是你自己呢?!
然而,苗蛮蛮话未出口,本来蹲在身前的人忽的站立起来。
糟糕!
苗蛮蛮措手不及,将抓住蛊铃的手迅速藏在身后,飞快退后几步。
但同他预计的不同。“墨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欲行不轨,只是从蹲下的动作站立起来。
周围静的让人心里发寒。时间也像是被无线拉长。
身前人背对着他,同块木雕似的,垂着头不动声响,久了,苗蛮蛮有些沉不住气。
他放轻脚步,试图接近。
苗蛮蛮:“墨庆?”
面前人没有反应。
苗蛮蛮离的近些,抬高了一点声音。“墨庆?”
身前人还是没有动作。
苗蛮蛮咬紧牙关,慢慢伸手,碰触“墨庆”的肩膀。
然而,就在这时,本来木头人似的墨庆忽的一百八十度旋转头颅。
“嘎吱”。
一张灰黑的脸直冲冲的抵在苗蛮蛮面前。
“他”面无表情:“你叫谁?”
另一边。
马夫终于找到能听到他说话的人。虽然,他并不是很想理那人。
那是之前追着苗蛮蛮一路“骂街”的妇人。
其实,马夫知道,她不是在“骂街”,而是在“骂蛊”。
据说通过这种方法也可以逼盅的人把放出去的蛊收回来,从而不能继续害人。
这样的事情早在他还在这里生活时就发生过,还不止一次。
他们说,养蛊的人都必须定期把蛊放出去。如果不放出去,蛊就会去害养蛊人都性命。
那么怎么能区分出谁是养蛊的人呢?马夫曾好奇问过。
他们告诉他,蛊来自于苗疆。只有苗疆来的人才会养。而养蛊的人,尤其是女人,唇红齿白,眼睛明亮,脸上像是永远打了两坨胭脂。最是会勾引人。
而且,他们还偷偷告诉他,苗疆盛产一种很特别,但是很厉害的蛊,叫做“身身”蛊。
那时候的马夫只是做些小本生意,还没有走南闯北,于是很没有眼力见的继续问。
“哎呀呀,你这个莽子!”当年的妇人还徐年半老,似瞋似娇,半打不打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还能是什么?还不是男人女人那点事儿?”
之后,他才知道,“身身”蛊,有一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
情蛊。
“阿南?”妇人像是被马夫的话激起一丝反应,蓦地瞪大了眼珠,如果此时距离她近一点,似乎还能听见她大脑中发出齿轮转动的“嘎吱”声。
“对啊,阿南。”马夫硬邦邦的,话语间隐藏着恶狠。
这不怪马夫,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他再次来到这里,再次见到这人,还是觉得头顶上盖着一顶巨大的绿帽。
这顶绿帽的压力让他忍不住加快脚步,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被那妇人抓住了胳膊。
“滚开!”马夫怒喝道。
但奇怪的是他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竟然没有把胳膊拉出来。
“你——”马夫心里发狠。
然后,听到那妇人抓紧他的手,喃喃:“祂回来了。”
妇人并没有明说“她”的名字,但不知为何,马夫第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明明粗布衣服,素面朝天,却掩藏不住的清秀美丽。
她就站在偏安一隅的木门前,半开大门,探出半个身子,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就像多年前,每一次他外出赶集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几乎失魂落魄的想要甩开抓住他的手。
“你胡说什么?她已经被你们烧死了?死人,怎么回来?!”